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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文丹青之道] 小弟的历史小说《忧国》,希望各位兄弟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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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14 11:38: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小弟很花了心血的小说,现在在起点网上连载,http://www.qidian.com/Book/1255992.aspx。(版主请手下留情)小弟在这里发第一章。大家如果觉得有兴趣,还请去那边多给小弟捧捧场,小弟多谢了。






第一章:1  缘起



(宣统三年,旧历七月十六)
省城。
淫雨连绵。袁应泰和阮曾三二人顶着斗笠,冒着雨,一清早就跑到码头来看。
码头上大栅栏门紧闭,冷清清也无一个人,也无一条船。门边墙上贴的许多画影图形捉拿盗匪和革命党人的告示,早已被风雨摧打得不成模样,碎纸片深陷在泥泞里,或是被风远远地卷了开去,一派肃杀的景象。二人隔着栅栏门远远眺望江面,只见高涨的江水从远处急速奔来,狠狠地拍在向江心伸出一截的码头上,撞击起数尺高的白花花的水浪,发出令人心悸的涛声。二人对望一眼,叹了口气,知道这一趟走水路已是无望的了。

二人离了码头,走到附近的下河街来。本来这里靠着河道,也是商贸兴旺之地,不过现如今是风雨飘摇人心惶惶的年月,又加上大水封了码头,连带着这里也萧条了。二人闷闷地走了一阵,驻足听了一会人们叙说的上游决堤成灾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便走到边上一家茶肆里喝茶歇息。
袁应泰忍不住骂了句娘:“昨儿个七月半,神神鬼鬼,都已经喂他们饱了,怎地这水还是不退?”
阮曾三沉吟了一会,道:“看来这水患一时半会平不下去,原定的水路是走不得了。”
袁应泰道:“我们走旱路。”
阮曾三不作声。袁应泰有些急了:“我们总不能困在这儿罢?误了大事……”阮曾三吓了一跳,忙低声喝止他。二人左右看看,小茶肆里空荡荡的,只有个小伙计趴在柜台上打瞌睡。袁应泰笑了笑:“没事。”
阮曾三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走旱路,那就是要走西南道了,”他“啪啪啪”摆开三个茶碗,“马家庄、狼头寨,还有巡防营,更不用说这一路上魑魅魍魉,豺狼虎豹,嘿嘿,袁兄,你真道凭我们两个人的身手,就可以把这么要紧的东西,平平安安送出这八百里地界去?”
袁应泰不说话了。
正这个时候,忽听外面一阵骚乱。两人走到茶肆门口,见不远处来了一队巡警,一边张贴告示,一边把几个血淋淋的木匣子挂到城门楼上示众。一时间把附近的人都吸引来了,观者如潮。袁、阮二人付了茶钱,也跟在人流之中,挤到城门下来看。
警察里面,领头的是一位课长,这时他站到高处去,大声说道:“各位百姓听了:这几个,都是捕获的乱党贼子,从前在帮会里就多行不法,现在摇身一变,自称是什么‘革命党’了,就愈加的犯上作乱起来,我家大人本有好生之德,想留他们一条生路,不想他们猪油蒙了心,不识好歹,这才把他们枭首示众在此,以儆效尤!……”
袁应泰仰着脸细细辨认:“李得标、顾三麻子、陈金水,你们春山堂的幺九、金旗老三……咦?”
阮曾三点头道:“对,少了一个。”
“是……”
“祈家老六。”
袁应泰低声骂道:“这个混帐东西,早知道是个孬种!”
阮曾三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川字:“管他孬不孬种,重要的是:他知道多少,又说出来了多少。”

二人知道其中关系甚大,向路人询问警务公所的所在,却是在原保甲局的旧址,便匆匆赶去,打探情况。离得还远,已看到警所大门外车仗盈门,远非平日。二人装作信马由缰地由打它前面过去,一瞥眼间,将车马标识都看在了眼内。阮曾三轻声道:“抚藩两院,都有人在这里。”
袁应泰恨恨道:“祈家老六,这个王八蛋。”
阮曾三道:“是啊,这个祸害,非除不可。可眼下有一样,如果非走旱路,咱们得怎么样才能带着东西离开省城。不解决这个问题,就绝不能轻举妄动。”
这时候警所大门里头有人出来,二人不敢多耽,加快脚步,转过街角去了。大门里出来的这人,乃是警务公所提调霍景旸的马弁,名叫何众,见那二人行迹有些蹊跷,心里微微一动,问门上人道:“那两个是谁?”门人摇头不知。再看时,二人的背影早去得远了,何众也就作罢。

祈六的案子,正是由这霍景旸亲手经办。他是四品的候补道,分发到省已有数年。此人与官场中一众庸官俗吏大不相同,胸怀经纬,抱负过人,实是头一等的干才。但清末捐例大开,候补官员赛如过江之鲫,反而将他这等正途出身,以政绩升转上来的挤得没了立锥之地,所谓“十年得缺岂嫌迟”,甚至有终身补不上一缺,最后穷困不堪,冻馁而死者。到得宣统末年,局面更是大坏,以这一省而论,旁的不说,单是候补的道员便有百人之众,他一无钱财,二无门路,纵然有缺,又如何轮得到他?如此苦捱了数年,看看宦囊将尽。这倒还罢了,他是心比天高的人,如此一天天地困在省城,进退不得,壮志难酬,空耗岁月,不知到何时方是了局,每念至此,一颗心都几乎烤得焦了。也是他时来运转,当时省内匪患甚重,清兵连年围剿,始终劳而无功,他悲愤之余,于年初给抚院上了一个条陈,洋洋万言,细陈抚、剿十策。这是他发愤之所为作,于一干陈词滥调大不相同,抚院见了,大为赞赏,过不多久,居然委了他一个前往某县靖乱的差事。霍景旸惊喜之下,犹如顿开金锁,将几年里蓄积的气力一股脑地都使了出来,不到半月,恩威并举,竟然将该县本来箭在弦上的一场大乱消于无形,令得阖省上下对他刮目相看。其时省城正在改制,裁撤警察总局,成立警务公所,抚院对主持全省警务的巡警道刘寿珊心存芥蒂,看中霍景旸是个人才,遂委了他做警务公所的提调,意在分刘寿珊之权。然而对霍景旸来说,这是让他感激涕零的恩宠,非竭尽所能,不能报抚院的知遇之恩。也正因了他的不遗余力,上任没多久,便揭出了祈六这一桩大案。
本来这案子也无甚说得,一伙会党分子在省城活动,事机不密,撞到他霍景旸的手里,被他穷追猛打,最后一网成擒。依左右的意思,乱世当用重典,既查实了是会党中人,其余也不必细问,即行毙了便是。但霍景旸鉴貌辨色,发现其中一个叫做祈六的目光游移,口唇微动,似欲有供,只是碍于同党个个慷慨激昂,悍不畏死,才强忍住了不说。霍景旸微微冷笑,吩咐左右如此如此。左右心领神会,将一干人犯带下去处决,行刑之际,故意避过了要害不打,专往身上其他地方招呼,往往受刑者身中十余弹,一时却不得便死,翻滚痛嚎,景象惨酷已极。轮到祈六时,他早吓得心胆俱裂,瘫软在地,尖声叫道:“饶命!我有要紧的事说!”
左右将他提回。祈六跪在堂下,也不等霍景旸发问,便将他所知道的,关于革命党联同会党,筹备于近期在省城起事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霍景旸越听越是心惊,当即命人前去抚衙报信。抚院闻讯也甚为紧张,即刻派了人过来听审。又过不多时,藩署的来人也赶到了。
——袁应泰和阮曾三便是于这时从警务公所的大门前走过去的。
审讯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告一段落。霍景旸知道兹事体大,不敢迟延,押着祈六,急忙忙来抚衙面见巡抚刘文藻。到那里时,布政使柯民佑也已在了。霍景旸拜过两宪,便将祈六的供词呈上。
刘文藻翻过几页,脸上渐渐现出不满意的神色来,道:“既无日期,亦无详细的谋划,全系捕风捉影的空泛之词,景旸,莫不会是贼人为求活命,满口胡柴罢?”
霍景旸禀道:“大人说的是,这个可能自是有的。可贼人也说,一切尚在筹措之中,因此乱象未显。况且真有密谋,其间详情亦非小小一个祈六能知。不过,祈六还说到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大人请往下看。”
刘文藻并不去看供词,只道:“你来说罢。”
霍景旸道:“是。祈六供称,乱党为筹措起事,辗转从洋人手里搞到了一批军火,此外还有从海外募集来的一笔款项,以为作乱之用。其中一部分,中途已有省城的乱党接了去了。而另一部分,则是交在会党手里,打算走水路,经由省城运到边城去,负责运送的两名匪首,一个姓袁,一个姓阮。”
二宪都吃一惊,齐问:“什么时候?”
霍景旸道:“据祈六说,是五六天前的事。”
刘文藻喃喃道:“边城……边城……,景旸,你怎么看?”
霍景旸道:“大人明鉴。若祈六所言是实,那么就有两点。其一,这批东西要于此时运去边城,反过来恰可佐证祈六有关乱党打算在省内几处同时举事,以为犄角呼应的供词,当不是信口开河。而且这几天里,不少府县的警所都有报来,称他们辖下大小十几个匪股,蠢蠢不宁,似有异动,甚至有突然去向不明的。依下官看,这些匪股,很可能是汇去了边城。边城得墓碑镇地势之利,易守难攻,去年前年,本省的一四五标曾联合巡防营,以数千人之力围剿,结果无功而返。对匪党来说,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地方了。”
刘文藻道:“你说得有理。那么其二呢?”
霍景旸道:“其二便是——‘走水路’。”
刘文藻怔了怔:“走水路?”他忽然警醒:“不错!”
霍景旸道:“大人明鉴。在六天前,上游突发水患,所有水路交通,一概瘫痪。”
刘文藻的眼睛里放出光来:“你是说,他们此刻还在省城?”
霍景旸道:“从时间上推算,当是如此。”
刘文藻抚掌道:“真好一场水患!立刻让人按祈六所述,绘影图形,全城搜捕。”
 楼主| 发表于 2009-7-14 11:39:15 | 显示全部楼层
抚院传下话来,自有书吏去找画师,按照祈六的描述,绘制袁阮二人的画像,不必细表。刘文藻走到廊下,听着绵绵细雨敲打在院内池里大荷花叶上的声响,心中涌起许多感触来,道:“‘月满天街,夜凉如洗’,去年的中秋宴,便是在这个院子里摆的,景旸,我记得那时你意兴萧索,浑不是今日的样子呢。”
霍景旸道:“全靠大人的栽培。”
柯民佑笑道:“抚院记差了。那是前年了罢?我是去年外放到此,去年却没有办。”
刘文藻道:“是么?……哦,对,是前年了。去年此时正闹什么抢粮风潮,刁民把整座城弄得乌烟瘴气,大家忙得团团转,就没顾上。转眼今年的中秋又快到了,眼下学潮是一件,乱党作乱又是一件,照这个情形看……”他叹息着走回来,道,“不是好气象啊。”
柯民佑道:“只要景旸能施展风雷手段,把这回匪党作乱的事扑灭在襁褓之中,省城四民的心气便能为之一振,那就又大大不同了。”
霍景旸躬身道:“卑职理当为大人分忧。”
刘文藻点了点头,意甚嘉许。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道:“对了,为了学潮的事,我也请了学台顾大人一起来的,怎么这许久了,还不见他人呢?”
在廊下伺候的二爷庆生听见了,探头进来道:“启禀老爷,刚才学宪差人来过,说一会儿便到。”
刘文藻面露不悦之色:“一会儿?有什么事情能比这边的更要紧?”
这个庆生便不知道了。柯民佑圆团团的脸上似笑非笑:“我来的时候,在路上正瞧见他。我看,景旸捉着匪人的事,他是得着风了,因此,忙不迭地要赶到‘源盛镖局’去。”
刘文藻一时没会过意来:“‘源盛镖局’?他去那里做什么?”
 楼主| 发表于 2009-7-14 11:39: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2  马凤云




这“源盛镖局”乃是省城头一家大镖局,创至今日,已历三代,在镖行里当真称得上威名赫赫。顾学台虽是文官,但甫到省城,便折节下交,结以恩义,平时对源盛镖局多有照顾,镖局上下,都十分感激。这也是他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意思。适才他得到消息,说警务公所那边捉住了一帮匪人,供出有乱党要在省城筹划起事,顾学台这一惊非同小可,当即把别的事都撇下了,乘一顶四抬轿子,急匆匆赶去源盛镖局见镖局的当家人:总镖头马凤云。不巧这两日马凤云的恩师,也是镖局上一代的当家白润臣身子有恙,马凤云在跟前侍奉,时常不在镖局里,顾学台这一趟便走了个空。他对马凤云最为看重,心里这一桩事情也只有托付他才能放心,不肯遽对旁人明言。镖局里有老于世故的看出他心意,一面在厅上同他陪话,一面让人赶紧去找马凤云来。
白润臣是省城本地人,吃了近四十年的镖行饭,端的是武艺高强,名震江湖,后来年纪老迈,渐渐地不愿再过经风历雨的日子,索性金盆洗手,将镖局统统交给徒弟马凤云打理,自己回到城外乡下老家居住。他的两个徒弟也真给他挣脸,尤其是马凤云,一身艺业青出于蓝不说,这几年走南闯北,不但把镖局原有的镖路蹚得顺顺溜溜地,更开了好几条新路出来,江南塞北,各条道上的朋友,都买他的账,当真是闯下了好大的名头;而关门弟子穆冲年纪虽小,一样地本领出众,又品性纯良,假以时日,未尝不能有师兄的成就。其时镖行受到西方近代科技冲击,大气候确是一天不如一天,而源盛镖局却始终声名不堕,老爷子瞧在眼里,心中自然高兴,乐得不问世事,颐养天年。这几天他偶感风寒,身子不适,请大夫来瞧过,并不打紧,但马凤云师徒情深,又知师父从不生病的,别要年纪大了,有什么闪失,因此一得了空便过来照料。这天吃过午饭,白老爷子午睡去了,马凤云正在院子里,忽听外面马蹄声急,直向这里而来,跟着有人翻身下马。他一听脚步声,便知是师弟穆冲来了,打开院门,问道:“奔得怎么急,有事么?”
穆冲一眼看到马凤云眼角泪痕宛然,先自吃了一惊:“师父他……”
“不是。”马凤云顿了顿,道,“……师父刚才睡着的时候,又叫了你大师兄的名字。”
穆冲“哦”了一声,顿时恍然。原来白润臣有一个儿子,名叫白剑声,年纪比马凤云更大了一岁,一身本领,也是尽得乃父真传,八年以前,有一次二人当着众人的面较量武技,马凤云一个失手,将白剑声打伤,白剑声心高气傲,竟从此负气而去,不知所终。这八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加意寻访师兄的下落,始终音信杳然。虽然白老爷子通达情理,反过来还劝马凤云不要往心里去,但想到师父待自己视如己出,真个是恩重如山,他止有一子,却因了自己一掌,从此不得相见,实在是罪愆深重。八年的时间并没能稍减他的愧疚之情,反而盘根郁结,自责得更加深了。此事镖局里人人晓得,穆冲明白马凤云的为人,知道劝也无用,不禁叹了一声。
马凤云又问:“有什么事?”
穆冲道:“学台此刻正在局子里,催着要见你。”
“见我?做什么?”
“不知道,不过看情形,多半是找你出镖。你得过去一趟。”
提学使是三品的大官,小小的镖局怎敢怠慢,马凤云点头道:“也好。”白润臣此刻正在休息,二人不去惊动,只去上房见白夫人。穆冲向师娘问了安,二人告辞出来,两骑马一道返回省城。

进得城来。只见道路两侧,聚集的都是从邻近受灾各县逃难来到省城的灾民,一路行去,不绝于途,大部分都衣不蔽体,面有菜色。其时雨尚未停,这些人只能瑟缩在道路两旁的房檐之下,暂避风雨。马凤云纵马而行,目光里尽是一双双空洞、哀怜乃至绝望的眼神,不由得心中恻然。
他是省城的名人,穿街过巷,不时有路人向他拱手为礼:“马镖头!”“马爷,好哇?”马凤云为人谦和,尽管心有旁骛,仍在马上逐一还揖,不敢失了礼数。
偏巧这时候,袁应泰和阮曾三二人正从这条路上过去,听见一路不断的招呼声,好奇这位“马爷”是谁,随口向路人打听。路人道:“谁?那便是省城鼎鼎大名,天下十八省都有响当当的字号,现如今‘源盛镖局’的当家人,马凤云马镖头!”
袁应泰眼前犹如一道亮光闪过,他一拍脑门子:“哎哟,我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

马到源盛镖局。早有苏镖师迎上来,道:“凤云,你可来了,顾大人可等了有时候了!”
马凤云却不就进去,他看这条街上一样有许多灾民,微一沉吟,道:“这样,大家伙忙活忙活,把前院的空地儿,能腾的就腾出来,好让他们暂时避一避。还有,师弟,你到后院,让老张看看咱们还有多少富余的米粮。”
苏镖师埋怨道:“凤云,施粥那是衙门的事,咱们又能有什么富余?”
马凤云道:“不管怎样,这时候,有一口热乎的米汤也是好的。”
穆冲有些犹豫:“师兄,我怕你好心办坏事儿,咱们的院子再大,又能装几个人?今天你请他们进来,明天要是他们赖着不肯走呢?你还赶他们出去?”
马凤云叹道:“这样的世道,今天想不了明天的事。就照我说的办罢。”说着拾阶入内,径直去了客厅。
提学使顾崇文早等得坐立难安,看见马凤云回来,顿时回嗔作喜。马凤云上前施礼告罪,顾崇文双手相搀,连说:“不妨事,不妨事。”他这时正要用他,携着他手,分宾主坐了,寒暄了几句,直接便入正题,低声把自己的来意简略说了,道:“如何?”
他只道马凤云定然满口答应,哪知等了一会,见他仍是低头思忖,脸色便有些沉下来了,道:“凤云,怎么?平日里我对你们镖局也说得上关照有加,怎地这回我有事相托,你倒吞吞吐吐,不肯说一句爽快话出来?”
马凤云连忙离座:“草民哪里敢。草民是为大人着想,觉得这件事……恐有不妥。”
“不妥?什么不妥?”
马凤云道:“大人让我护送府上家眷离开省城回原籍,我当能体会大人的想法。省城这几年确是一年比一年不太平,大大小小的乱子,几乎隔三差五地便有。大人想尽早让家眷离开是非之地,自是人之常情。”
顾崇文不悦道:“你说的不错,这又有什么不妥了?”
马凤云道:“可大人请想,且不论在下能否把大人家眷平安送达,便送到了,现在各处哪里不是兵荒马乱,在什么地方,能有在省城,置于朝廷官兵的保护之下更为安全的呢?”
顾崇文“嗯”了一声:“我倒是没有想到此节。”
马凤云劝道:“时局如此,很多谣言实际都是空穴来风,大人毋庸太过多虑。”
顾崇文脱口道:“不,不是谣言。”
“什么?”
顾崇文这才发觉自己失言,掩饰地道:“没什么。凤云,你的话也有道理,不过我主意已定,你不必再说。这件事总是要你亲自出马的,你准备准备,应当就在这两天了。”
马凤云见无可劝得,也就点头应承。至此,顾学台心中的大石方始落了地,他又叮嘱了一番细节,想到还未应抚台之召,也就不再多耽。马凤云恭送他出来。到了大门外面,顾崇文又道:“凤云,你帮我做成了这件事,我定会重重赏你。”
马凤云道:“多谢大人。”他还有一件事说,见轿夫已在伺候学台上轿,忙道:“大人,这些灾民……”
顾崇文顿了顿,环视当场,默然不语,仍是上了轿子,吩咐一声:“起轿。”
马凤云无奈,只得施礼相送。却见轿子走出去十余步,又折了返来,顾大人掀起轿帘的一角,点手唤他过去。
马凤云走近来。顾崇文轻声说道:“凤云,本官爱惜你的人才,所以今日有四个字相赠,那便是:‘明哲保身’,切记切记。如今遭逢乱世,局面恐怕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纵然是你我,也一样如风中浮萍,只能因势作态,半点强项不得,更何况是这些人,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生生灭灭,由他们自己去罢。”他话说到这里,抬手轻轻拍了拍轿杆,轿夫抬了轿子,稳稳当当地向前去了。
马凤云想着他那两句话,不觉愣了半晌。
 楼主| 发表于 2009-7-14 11:39: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3  邀镖








刘文藻很快便醒悟了,冷笑道:“他这是未雨绸缪啊,想先安排下抽身的后路。真是书生不能与说大事。要是堂堂一省的提学使在这个节骨眼上都自乱阵脚,省城就会更加人心惶惶,还教我这巡抚怎么保境安民。”他心里气恼,便叫厅下的二爷庆生即刻派人赶去源盛镖局,把顾崇文叫到这里来说话。
庆生答应一声,却不就去,道:“回老爷,匪人的相貌已经按那祈六所言,绘出来了。”
“拿来我看。”
庆生将画像呈上。刘文藻看了说道:“原来是这等样人。”转手递给霍景旸。霍景旸看毕,让人把自己的马弁何众叫上来,吩咐他道:“就按这画像再绘上数十份,送交城内城外各处关卡张贴,立即开始搜捕。”
何众领命。他接过画像,忽然“噫”了一声,道:“这两个人,我象是刚刚见过的。”
众人都是一奇。霍景旸道:“你怎么会见过?”
何众禀道:“刚才在警所的时候,这两个从衙门外面经过,两个人都打扮成商贩的模样,但身形气派不似善类,当时小的正在衙门口当值,故此多看了两眼。”
霍景旸道:“你不会看错么?”
何众道:“一个人或许还说不真,但两个都象这画像上的样貌,小的自信不会看错。”
刘文藻一拍桌案,怒道:“好啊,贼人真是胆大包天,踩盘子居然踩到警务公所来了,还把我们放在眼里么!”
霍景旸道:“大人息怒,我看,那两人当是为了祈六而来。”他忽然想到一事,对何众道:“贼人既是打扮成客商模样,十有八九,便是投在城内客栈落脚,你换了公服,带一队人去,一摸清他们宿处,火速回来报知。”又叮嘱道:“记着,这袁阮二贼甚是要紧,身上又都有功夫,你要小心行事,切不可打草惊蛇。”
何众应声而去。

他们要搜捕的袁应泰和阮曾三,此刻却就在源盛镖局的门外。马凤云送提学使出来,他二人避在一旁,悄然旁观。阮曾三打量了许久,皱了皱眉:“你说要找的,就是这个人?”
袁应泰道:“就是他了,源盛镖局的马凤云,江湖上赫赫有名的。”
阮曾三道:“我听过他的名头,不过,袁兄,我不是驳你面子,这个人,我信不过。”
袁应泰奇道:“为什么?你和他连面都没见过……就因为他和那官儿说几句话?嗨,他是开镖局子的,免不了上上下下敷衍打点,这又算得了什么?”
阮曾三肃然道:“袁兄,不管你信不信,是不是能走一条道,我阮某人有时候光闻都能闻得出来。别忘了咱们干什么的,那是杀官造反!非我同类,其心必异,这姓马的怎么看都不象是一路人。再说了,咱们现在身在险地,跟他又从来没有过交情,没打过交道,这么冒冒失失地上门邀镖,万一说不拢,露了形迹,到那时,咱们的身家性命,还有手里头的东西,就都危险啦!”
袁应泰却道:“如果不找马凤云,三爷你有别的点子能保咱们过八百里的西南道?”
阮曾三道:“没有。”
袁应泰道:“这不就结了。东西送不出去,咱们一样困在这里,一样随时随地会掉脑袋。你看他有家有业,又跟官人打交道,就跟我们不是一路人,那我倒说了,当年大名府卢俊义如何,最后还不是一样上了梁山。”
阮曾三道:“那是戏!再说,宋公明用计赚卢俊义上山,是瞅准了他的弱点。你呢?”
袁应泰“嘿嘿”一笑:“你就瞧好罢。”他本来便要过去,因这时马凤云同镖局里的镖师都忙着维持秩序,安抚灾民,实是人多眼杂,只得先闪在远处,静待说话的机会。

顾崇文的四抬轿子走得飞快,不消片刻,便到了抚衙。庆生刚打里头出来,一眼见着了,忙过来施礼:“奴才给学宪大人磕头。您可来了。正要去找您呢。”这人是抚院跟前第一个近人,顾崇文倒也不敢怠慢了,下了轿子,道:“不必多礼。不知抚院催我来,所为何事?”庆生道:“还不是为的学生们闹学堂的事。现下是在书房里,您这边请。”
他头前带路,引着顾崇文来在后边书房。顾崇文走进来,见抚藩二宪都在,还有一个,是新任警务公所的提调霍景旸。看情形已经把正事谈过了,三人都换了便服,刘文藻是能画两笔的,这时正负了一只手,挥笔在纸上随意勾勒点染,柯民佑则亲自在一旁伺墨,室内显得十分风雅。顾崇文笑道:“都在这儿。我有些事耽搁,来得晚了,恕罪恕罪。”
柯民佑和霍景旸都还礼,只有刘文藻只作不闻,那是故意给他脸色看了。顾崇文略有些尴尬,咳嗽一声,道:“几位在做什么?”
刘文藻头也不抬:“等。”
顾崇文不解:“等?等什么?等我么?”
刘文藻“嘿嘿”笑了两声。顾崇文听在耳里,觉得很有些不屑的味道在里面,晓得自己是说错了,尴尬之余,也不禁气恼,心想:我不过晚来了片刻,那又如何?还是霍景旸代答道:“学台原来不知。是刚得到的消息,有两名在会党中职分不低的匪人,押运一批军火银两到边城去,居心自不待言了,因为水患,道路不通,很可能滞留在省城。这二人关系重大,我们现在正全力搜拿。抚院等的,便是这个回音。”
顾崇文道:“原来如此。若能从这两人身上扑灭匪患,则一省靖宁,抚院更可高枕无忧了。”
刘文藻只淡淡道:“都是霍观察的功劳。”
霍景旸谦道:“哪里,全仗大人提拔。”
顾崇文道:“从前淝水之战的时候,东晋的丞相谢安正与人围棋,前方捷报传来,神色举止,不异于常,客人问起,只徐徐答道:‘小儿辈大破贼。’今日抚公运筹帷幄之际,丝毫不减作画的兴致,真乃大有古风。”他性子有些暗弱,实不愿得罪了刘文藻,话里都是讨好的意思。刘文藻却不领情,顾崇文话音刚落,他这边却道:“我兴致已尽,这幅临窗即景的《雨荷图》看来是不能竟笔了。”说着,腕子抖了几抖,竟将这幅堪堪完成的画作抹得污了,将笔一掷,道:“崇文兄,我们到外头说话。”
到得此时,不由得顾崇文不动气。他跟了出来,二人到了廊檐下面,果然刘文藻斥责他道:“崇文兄,你这样做,教我很是为难。你是堂堂提学使,一省斯文表率,这种时候去源盛镖局,消息传扬开来,只会使省城内外更加人人自危,真要由此出了什么乱子,崇文兄你担待得起么?”
去一趟源盛镖局原不是什么大事,却会引得抚台如此光火,其中实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缘由,顾崇文心里有数,但他这时已动了怒,而且家小妻女在他心中占有极重要的分量,刘文藻在这事上对他指手画脚横加指责,更加惹他反感,当下忍不住反唇相讥,说道:“抚台说笑了,倒好似时局倾颓如此,都成了我顾某人的罪过,下官当不起的。”
刘文藻庄容道:“崇文兄,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我吃皇粮,沐皇恩,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尽力为朝廷分忧才是。”
顾崇文听刘文藻这话说得冠冕,“嘿嘿”一笑:“大人不爱听戏,没想到自己唱起戏来,倒是一把好角。”
刘文藻两眉一轩:“你这是何意?”
顾崇文低声道:“抚台大人,您目光如炬,我可也不是瞎子,咱们可都是一天天看着这大清国一点点地烂下去,烂到尽根,烂到无可救药。它还能有几天的活头,咱们不清楚,可咱们又都清楚得很呢,是不是啊刘大人?”
刘文藻听他话里有话,心里暗自警惕,一边呵斥他道:“顾崇文,你胆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就不怕本官参你?”
顾崇文笑道:“换了旁人,我可不敢,但对刘大人您,我却不怕。”
“怎么讲?”
“下官想把家眷送回原籍去,这一着在大人眼里看来,多半是愚蠢之极了。大人的家眷、身家、产业,大抵都在省城,大人却始终安如泰山,这并非大人漠不关心,而是大人早已安排下的妙策,远非我辈能及……”他见刘文藻神色颇为异样,“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只说一件罢。大人让您的族弟在海外投资,兴办实业,可实际上呢……”果见刘文藻面色大变,他心里得意,悠悠地接着说道:“您可真是高人啊,区区几万两银子,对您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却铺了这么一条漂亮的后路出来,不知道那帮匪人筹自海外的军火银两,有没有大人您的一份功劳在内。刚才您挥毫作画,别人只当您是故示闲暇,我却知道您是真的闲暇,就好比赌钱推庄,现在庄家是您,闲家也是您,无论开庄开闲,都是您赢,人生到了这般境地,自然是管它大风大雨,您都有心情纵情于水墨山水之中了。”
抚台的脸色显得极为难看。
顾崇文又道:“刘大人不必多虑,这个乱世,就象是一个大大的劫,谁都在努力想法子化解,只不过,您把这一省之地视作您的禁脔,想在平安度劫之余,依然不失富贵,我则就没有大人这样的雄心了,当了这些年官,也当得尽够了,余生只求能平安回乡做一个田舍翁便罢。这叫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不会阻碍大人的前程,也请大人高高手,不要和下官较真才是,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呵呵,呵呵……”笑声中,向刘文藻一揖到地。刘文藻面色铁青,一言不发,转身走进书房去了。
顾崇文这一番话,乃是受刘文藻之激,言语之中,且露狂态,与他平日为人颇有不同。刘文藻拂袖入内,把他一个人晾在外面,冷风扑面,他忽地心里一凉,暗自叫了声:“哎哟。”不禁好生后悔。
 楼主| 发表于 2009-7-14 11:40:13 | 显示全部楼层
且说源盛镖局那边,马凤云带领众人把前院腾出来,好安顿街上的灾民,直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才回到后边来休息。他娶妻谢氏,是城外乡下一个老学究之女,和老爷子白润臣、师弟穆冲都是一个村人,十分的温柔贤淑,见马凤云忙得满头是汗,忙打了一脸盆清水,服侍丈夫洗脸,一边问起白老爷子的病情。马凤云道:“不妨事的。”又把顾学台的事同她说了,道:“我是劝他不必着急,毕竟比起其他各处来,省城还算是好得多了。但他象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急忙忙地要把家眷送走。”
谢氏轻轻道:“那样说,又要出远门了。”丈夫吃的镖行这口饭,自是出门日多,在家日少,她也不能有什么怨言,当下起身,默默收拾远行的衣物。
马凤云道:“也不用这样急。”正说着,穆冲从外面进来:“师兄,……嫂子,外头来了两个人,想见师兄。”
“什么人?”
“没说。看打扮是做买卖的,不过我看着——不象。”
马凤云道:“打开门做生意,自然什么客人都有。好,我这就去。”他洗了把脸,谢氏提醒他把湿衣裳换了,这才和穆冲两个人走到前面客厅,拱手道:“不好意思,二位久候了。”那两人不消说便是袁应泰和阮曾三了。四人寒暄了几句,重新分宾主落座,袁阮二人都没报名号,只有袁应泰说了自己的姓氏。
马凤云道:“不知二位前来,有什么见教?”
袁应泰开口道:“马师傅,久仰大名,我二人是跑江湖做买卖的,今日到您源盛镖局,为的是想托您保一趟镖。”
马凤云道:“原来是惠顾小号生意来的,我这里先谢过。却不知二位是做什么生意,托小号保什么镖?”
袁阮二人对望一眼,袁应泰道:“我们是做皮货生意的,有几十口箱子的皮货,要送去边城。”
马凤云和穆冲都是一怔:“边城?”
“正是。”
马凤云道:“大宗皮货,由我们这儿,一向都是走北京、开封、汉口这几路,从来都没有反倒调过头去边城的。二位老板这是什么打算?”
袁应泰笑道:“什么考虑,马师傅您就不用管了。做生意嘛,有人讲究稳稳当当从不犯险,有的人呢,却喜欢富贵险中求,这叫各人有各人的道道。”
马凤云道:“那也说的是。不过,二位或许知道,我源盛镖局的镖路主要是往北京、口外那边走,往边城方向,生意本来就少,情况又复杂,小号能为有限,蹚不开镖路去,所以一向是不走西南道的,二位老板还是另请高明。”
袁应泰拦道:“马师傅这话就说差了,不用说在省城,就算再远出去几百里,您马师傅推出去的镖,还有谁能接得下?马师傅,镖行的规矩,酬金是逢百抽五,您若是接了这趟镖,而且必得您亲自出马,酬金我可以多出一倍,您看怎么样?”
马凤云“呵呵”一笑,目光中锋锐一显即隐:“袁老板贩的是什么皮货,可以出到逢百抽十的价。”
袁应泰和阮曾三干笑两声。阮曾三道:“世上珍奇,所在多有。”
“能否让马某人开开眼界?”
“不行!”
马凤云道:“二位老板,我源盛镖局的规矩,所有货物,须要一一点清验明之后,方才谈得上起镖。若是有人想浑水摸鱼,在里面夹带私货,这样的镖,就算酬金再高十倍,我马凤云也不会接!”
阮曾三哼了一声:“看来马师傅是把我们当作烟土贩子了。”
马凤云道:“不敢。总之不管是去哪里的镖,镖物都要我们当面验过,这个规矩不能改。”
阮曾三道:“如果我不让验呢?”
马凤云正色道:“那小号就只有不识抬举,敬谢不敏了。”他一端茶碗,“师弟,送客。”
穆冲走过来,一张手:“请。”
袁应泰和阮曾三也不说话,转身便走。穆冲送出客厅,还没到阶下,忽然袁应泰一转身,一拳向他面门便打。穆冲吃了一惊,急忙闪身,倒跃回厅里来。
马凤云也感到意外,踏前一步,说道:“袁老板,买卖不成,仁义还在,生意谈不拢,也不必动武不是?”
袁应泰“嘿嘿”一笑:“马师傅,您看仔细了。”说话间,身形一变,挨、帮、贴、靠、勾、挂、崩、砸,一套拳法使了出来。他才使了数招,马凤云已然神色大变:“你这是……”
袁应泰收住拳势,一抱拳:“马师傅,献丑。”
马凤云急着问道:“这套拳,你……”
袁应泰一挑大拇指:“马师傅好眼力,认得这套拳。如果有兴趣,便请到福安客栈一叙。告辞。”不等马凤云再说话,扯着阮曾三出了院子,几步便走远了。

“福安客栈”今儿个生意不错,不过这时候,掌柜的却笑不出来了。因为何众就站在他边上,而他面前,正展开着袁阮二人的画像。
“就,就是他们两个。”
何众松了口气。他已经带人连找了十几家客栈,终于找对地方了。
“就两个人?”
“是,来的,进进出出,就他们俩人。”
“哪间房?”
掌柜的把帘子挑开一条小缝,往楼上的一间房间指了指:“就那间。不过那俩一大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
何众很满意:他赶到他们前头来了。“好。你听着,不许声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走漏了风声,惟你是问。”他把楼上的环境打量了一遍,“边上的那几间房,都有人么?”
“有,有几间有。”
“我要你悄没声地,把那几间房都给我清出来。”
掌柜的应声出去。何众吩咐同来的那几个:“这儿的前前后后,各个路口,你们都给我守把住了。老爷可说了,这两个匪人干系重大,手底下又很硬,我这就回去搬兵,这以前,你们谁都不许给我乱来!”
 楼主| 发表于 2009-7-14 11:40: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4  交汇



何众的好消息让抚藩二宪都十分振奋。刘文藻一点也没有把方才的不快带到这里来,抚掌道:“好极了,景旸,接下来看你的了。”
——这是他的过人之处。
霍景旸自然感到欢喜:“大人放心,下官亲自前往,管保万无一失。”他却不知道,便在方才短短的时间里面,眼前这位抚院大人所关注的对象早已悄然发生了转移。在他退出去以前,书房里一共是四个人,除了抚藩二宪和他以外,还有一个默坐一隅一直都不发一言的顾崇文,而重心早就不在他身上了。

穆冲走出镖局大门,已不见了袁阮二人的身影。他走回来,见马凤云仍是呆呆地出神。“师兄,他们走了。”马凤云恍若未闻,静了半晌,忽然沉腰坐马,将一套拳法使了出来。穆冲看了几招,不觉大奇:“咦,这不是刚才姓袁的……”
马凤云点了点头。他一直打了下去,直到整套拳法从头打完一遍,这才收式站定,道:“你没见过这套拳。你拜到师父门下没多久,你大师兄就走了。这套拳名叫‘连环锁’,共一十二式,是你大师兄从家传的拳法精义里变化出来,是他的独门密技,连师父也是不会。当时我终日和他切磋,才记得了这套拳的拳路,不过也只是徒具其形而已。我找了剑声这么久,今天终于又让我看到这套拳了。”
穆冲道:“那,那个姓袁的意思是……”
马凤云道:“他是想告诉我,他知道你大师兄的下落。你帮我备马,我去一趟福安客栈。”
穆冲有些担心:“师兄,这两人不似善类,小心有诈。”
马凤云道:“我理会得。话能假,拳头假不了。”
“既这样,我和你一起去。”
马凤云回想那二人在客厅上的说话,摇了摇头:“他们言语之间,似有隐衷,我还是一个人去比较好。”

福安客栈对面有一爿茶铺。霍景旸轻衣小帽,来在茶铺里坐定。他向何众一使眼色,何众领着改扮过的巡警进了客栈。等他再回来茶铺的时候,客栈里都已经安排停当,除了掌柜伙计仍是旧人,不相干的房客早早就躲进房里关门闭户之外,客栈里的其他人,都已经换成了身着便衣的巡警,底楼的大堂上,三三两两地占了座位,充作酒客,单等袁应泰和阮曾三上门。
没过得多久,目标远远地出现了。
“来了!”“来了!”——一会儿的工夫,这个消息上至霍景旸,下至客栈内外准备伏击的巡警,都知道了。
袁应泰和阮曾三走进福安客栈。
何众悄声问霍景旸:“老爷,是时候了。”
霍景旸点了点头。他正要下令,手举到半空,却忽然停住了——
袁应泰和阮曾三从客栈大堂里走过。每一个“酒客”的神经都绷紧了,可迟迟没听到行动的号令。
——何众顺着霍景旸的目光望去,见霍景旸的视线,正追随着面前街上一个挑担的小贩,那小贩看起来只是街头寻常的汉子,并不见有什么特异之处。
“老爷?”
霍景旸忽道:“对了,你查到货了没有?”
“货?什么货?”
霍景旸一皱眉:“糊涂!他们要运送军火银两离开省城,他俩既打扮成客商,这些东西必然伪装成贩运的货物……去叫掌柜的来。”
这时候,袁应泰和阮曾三已经穿过大堂,安然上楼。
袁应泰正要有什么话说,阮曾三忽然低声道:“嘘,别说话。”扯着袁应泰疾走两步,上了二楼,进了自己的屋子,回手就把门闭上了。
“怎么?”
“好象有点不对劲。”

何众悄悄把客栈掌柜的叫到对面茶铺。霍景旸问他:“这两个匪人住店的时候,可带了什么大件的行李没有?”
掌柜的想了想,摇头:“没有。”
“也没有把什么寄存在你们柜上?”
掌柜的还是摇头:“没有。”
霍景旸沉默不语。
何众在一旁道:“老爷,其实也不打紧,先下手把他们两个拿下,到时候自然就会吐露实情。”
霍景旸沉吟道:“若是祈六这样的,自然不打紧,可这两人,是比李得标金旗老三他们更加剽悍的亡命之徒,如果到时抵死不招,就等于抓了两个废物。而且货物不在他们身边,就一定另有专人看管,仓促下手,势必打草惊蛇……”一时间犹豫不决。

阮曾三将袁应泰引到窗前,点破窗棂纸,让他往楼下大堂里细看:“你看这些人,身形气派,与众不同,哪里会是一般的酒客。再看他们身上,十个倒有八个是藏着家伙的。袁兄,不用说了,这是冲着咱们来的。”

客栈里有个“酒客”溜出来,低声向何众嘀咕了两句。何众疾步走进茶铺里来:“老爷,那两个匪人,似乎察觉了什么,我们须得当机立断哪。”
霍景旸仍是沉吟不语。
正在此时,远处一人一骑向这边来,在福安客栈前下马。霍景旸认得这人,不禁一愣:“这不是源盛镖局的马凤云么?他这时候到这儿来做什么?”

马凤云在福安客栈前下马,将马在拴马桩上拴了,迈步走进客栈,问掌柜的:“请问,有一位姓袁的朋友,是不是住在这里?”
——他这一句话出口,全场皆惊。
楼上的袁应泰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这姓马的把我们给卖了,三爷,我连累你了。”
阮曾三道:“是兄弟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他按住了要冲出去的袁应泰,“先别忙!”
掌柜的战战兢兢,给马凤云指了指二楼的房间。

——何众问霍景旸:“我们动不动手?”
——袁应泰问阮曾三:“我们动不动手?”
——马凤云向掌柜的抱了抱拳,穿过大堂,撩衣襟拾阶上楼。
发表于 2009-7-14 15:58:3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啊!
不过应该可以看吧!
发表于 2009-7-20 22:02:43 | 显示全部楼层
真的很不错撒,我会仔细看的,希望大家都多多贡献好的材料啊
发表于 2009-8-1 11:38:13 | 显示全部楼层
路过 来顶一下哈 ~~
发表于 2009-8-2 11:48:41 | 显示全部楼层
哪天咱们来个小说接龙就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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