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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文丹青之道] 原创古风武侠——白马秋风乱入诗 作者:马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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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19 17:45: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章        莫问因缘谁人定

  
  
闽江之畔,青云山麓,一片竹林深处隐隐点缀着数间竹楼草堂亭台轩榭,格局虽然零散却不见凌乱,竟彷佛还俨然透出些雅正之气,堂皇之相。晓风晨曦中氤氲着书香剑意琴音,倒是个清净脱俗的所在。

此处正是江湖中极负盛名的芳华门。

话说这芳华门乃是由当世绝顶高手尹太先生一手创办。若说起太先生,乃是大越朝江湖中传奇人物,此老当年不但文武双全,神采风流,且为人急公好义,任侠豪爽。当年初出道时,驱鞑虏,抗倭寇,反前朝昏君,刺当世贪官。那一件不是武林中人人称道大快人心之事?芳华门屹立武林中岿然为峰已逾三十载,乃江湖中人人景仰之名门正派,皆因世人膜拜太先生之故。其间因天下大势屡遭变故,芳华门也数次受鱼池之殃,几至弟子风流云散,如今隐伏至这八闽之地也已廿余载。因兴废更迭,虽门下才俊多滞留沪城。然威名依旧不减。

只是尹太先生日渐年迈,兼且身有痼疾,心知天若不与寿,纵使武功再高,也逆不得天意。又见门下弟子虽众,能承继这门庭的却未必有几个——纵有几个天资高的,不是远在沪上,便是身在公门,实难分身顾及这烟瘴之地。况且自身患痼疾之后,他领悟之绝高武学一时竟找不到个可传承之人,想他一生纵横天下,这一身绝学竟要随他埋入地下,究竟心有不甘。因而与芳华门左右两护法连琴连先生,黄影黄先生商议,自大越国中遴选资质上佳孩童,到这芳华门中修文习武,以期自其中选拔出一二绝佳者,重振这芳华门庭,承继他毕生绝学。

可巧,这日正是此番新入门的弟子三月课考之期。

此时不过曙光出现而已,一众弟子却已经在“惜芳厅”外分男女两班列队依次肃立,恭候先生们点名考核。虽则入门方三月,这三月的苦修却极有效。这些弟子中,资质自然各有高低,出身却也彼此不同,只是经这数月的调 教,却都恭谦守礼,循规蹈矩,竟俨然显出了江湖大派弟子的气度,可见这芳华门教化之严。

只见“惜芳厅”偏门内走出一名青衫垂髫小童,年岁虽稚,却进退有度,行事有模有样。最难得的是那声音较一般孩童清奇有力,只听他高声言道:“小安哥哥,先生唤你。”

却见男弟子中缓缓立起一人,身着暗纹梅花箭袖白锦袍,腰间束一玄色镶玉缎带,脚上是一双黑底金线朝云靴,头上却已束发戴冠,那头冠样式虽则简单,正中却也嵌着一块翠绿猫眼石,两侧鬓边小发也用金丝结了两个小辫,倒衬得这一身虽富丽而不显奢华,既得体而亦见清雅。看他年岁比青衫小童略长,一双朗目如清辉生彩,两弯舒眉似晨曦含情。红唇粉脸,鼻如玉璧,嘴角微微含笑,两颊浅浅显出小小酒窝,一身清贵之气却不失温和。便是那观音身旁的金童,也不过这般模样,却少他一份惹人疼爱的灵气。

这白袍少年踱着步子由正门进入厅内,转过隔花玉扇屏进入内厅。但见正中的雕花檀木椅子上端坐着一人,正是太先生。

他行至正中,理衫整冠,依大礼深跪,给太先生叩了三个头:“孩儿尹君安见过师父。”

“君安,你且站起身来说话。”太先生声音和蔼,透着暖意。

“是。”白袍少年立起身子,垂手恭立。

“你原本是姓王,如何要改姓尹?”太先生柔声问道。

“家父说他与师父乃是旧交,师父膝下无子,孩儿既到芳华门拜师学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此便随师父此姓,以亲子之礼侍奉终身。”君安亦沉稳回答,毫无长辈相询那种羞怯之感,太先生在他眼中就是自家亲人一般。虽则入芳华门三月来,这是第一次见太先生,他却如不觉生分,仿佛不过是与家中垂爱自己的长者交谈而已。

太先生温和一笑:“你父亲倒是有心了。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家父嘱孩儿在芳华门不可违逆师长,不可放肆任性,不可胡行惹祸。须一心一意随师父修文习武。”

“嗯……这三月来,你倒是时刻遵礼守仪。只是不知你功课却学得如何。”

“孩儿不敢自夸,请师父一试。”

“哼哼……只是你这身衣服,如何试得?”太先生略有些不悦。

“孩儿闻知‘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礼欲诚,则必斋戒沐浴,整冠肃服。如今孩儿拜见师父,正是‘宦学事师’,又怎敢‘非礼不亲’?”君安躬身垂首,声音依旧沉稳,“若师父不中意这身行头,孩儿以后不穿来见师父罢了。”


“那倒也不必,你只须练功时换上常服便是了。你倒颇具言辩之巧啊!怎么我却听得各位先生说,你寡言少语,平素不同旁人亲近的。”

“好诗须向会家吟。孩儿不敢卖弄。”

“呵……答得妙。三月前,我传下话来,让众弟子想好何为‘情’。这一层,你可是有答案了?”

“孩儿想过了。些许浅见,只怕贻笑大方。”

“且说来听听。”

“是,孩儿以为,‘情’之一字,乃对世间万物看顾之意,并非仅指人之君臣父子骨肉手足。与人生情,乃是‘小情’、‘浅情’。与天地万物生情,方是‘大情’、‘深情’。以钟情人之心着眼天地万物,则万物皆有情。以钟情天地万物之心返照人,则人间皆有情。”

“嗯……”太先生微微颔首。

“师父这木楼草堂亭台楼阁之命名,正是钟情于万物之意。“惜芳厅”非单指惜取年华,更有珍爱早木之意;“怜草台”取意李义山诗句,却无东隅桑梓之叹;“拂柳亭”不言折柳,怜悯之心已显;“爱月轩”虽略俗些,却不脱直白;孩儿最喜爱的,却是那“弄影楼”,孤清却不失意趣。”小安说的兴起,竟然点评起芳华门中各处名牌匾额来了,“唯有一处,却与其他各处格调不衬,便是那“戏情阁”,若是戏,则为假,却何来情意?”

“不错,以你的阅历修为,能领悟得这许多,殊为不易了。你且向书架上取了那本《情心诀》去,仔细看完,十日后我再问你功课。记住,修为不到不可贪,否则只怕走火入魔。其他弟子你也与之不必分享,否则只怕引人心魔。”太先生朗声吩咐。

“孩儿遵命。”小安躬身行礼,退出厅外。

只听厅内太先生言道:“连兄,黄兄,此子如何?”

“尹兄已经将《情心诀》交与了他,我们倒也无须多言了。”原来内厅屏风后还坐着几人,其中一人言道,“只是我这琴,他可休想偷奸耍滑半分。凭他是谁,若弹奏不好,我是一样要罚的。”原来这人正是左护法连琴先生。

“此子倒与尹兄少年时颇为相类啊。”右护法黄影先生含笑而语,“才识胆量或者不及尹兄当年,这气度却也不输,果然是与生俱来的。只是虽则面上温文尔雅,却是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过于清冷些了。”

“如此,倒要寻个人调和调和。师妹,你看女弟子中谁人适合?”太先生问向屏风后唯一的那位妇人。此人却是芳华门女弟子的师父,江湖人称“金凤凰”的李凤是也。


“师兄,女弟子中,倒颇有几个才貌相当的,那个叫冬蕙的,性子倒与小安一般清清冷冷;只是两人都这般性子,倒不是调和了; 小荃儿虽则容貌生得好,年岁却尚幼,只怕当不得重任;邹莺泼辣跳脱,未必能与小安行得到一处;怕只有阿敏略合适些。”


“阿敏?”太先生对女弟子确乎不熟悉。


“便是学名叫李团儿的那一个。”李凤又加了句。


“哦!弹得一手好琵琶,声韵上面是没说的。”连先生首先肯定。


“文章上面倒也算女弟子中数一数二的了。”黄先生实事求是,毕竟是文无第一嘛。

“既然如此,便将她唤进来测试测试。”

见太先生首肯,李凤扬声对外厅唤道:“小邢子,唤李团儿进来吧。”

只听方才青衫小童的声音答道:“是,师姑!”再听一阵脚步声响,他已经到厅外传话去了。
少顷但闻得莲步轻轻,进来一个身穿淡绿衫子的女孩儿。只见她一张瓜子脸,,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姿形秀丽,容光照人。虽难免童稚之气,却端庄大方,方正可亲。她笑了笑,朝太先生及诸位先生深深万福——原来那屏风此时已经撤下——只听她声若黄莺出谷,乳燕归林:“弟子拜见各位先生。”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17:46:53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先生略略点头,一旁的黄先生开口问道:“阿敏,我看你文理颇通,却不知家中是作何营生的?”

“回先生,家父乃是一塾师,在村中开馆授学。弟子自小耳濡目染,因此略识几个字。”李团儿恭敬答道,面上笑容依然不减,只见她牙如编贝,本来甚是洁白整齐,只是右边偏偏略略突出一颗小虎牙,倒越发显得娇俏可爱。

“这就难怪了。听连先生说,你还弹得一手好琵琶,这也是你家学?”

“倒也算家学,只不过,乃是学自家母。”

“难得,难得”连先生连声赞叹,“看来倒是书香世家了。尹兄,我看此女合适。”他擅音律,说话也如度曲谱词般,抑扬顿挫之感甚强,却又干脆利落。

李团儿闻得此言,略收了收笑颜。她心中明白,众位先生是在商量一件紧要事,也许便是关乎自己前途命运,因而心中竟也微微有些紧张,却不敢在众先生面前表露过多,抬头看了一眼几位师尊,又忙敛神低头静听。

“文辞音韵上皆还过得去,性情倒也温婉和气,家世也算匹配了。武功根基可以让李师妹多下点儿功夫,想她这等资质,当不算为难。”黄先生倒也考量得周全。

“师妹,这针线女工之事,却不知如何?”太先生却关心起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倒让李团儿颇感诧异,好在她自幼随母亲习得一手好针线,虽小小年纪,在邻里乡间却是有名的。这三月中,在芳华门内,师父李凤也曾让所有女弟子绣了幅赏花图,她也占着魁首。李团儿心里越发觉得自己离师父们的要求近了。

“师兄,阿敏琴棋书画、针线女工倒是无须担心的。”李凤颇为欣赏这女弟子,“小妹担心的,倒是她性子外柔内刚,虽是可亲,却未必受得委屈。”做师父的,自然还是心疼弟子的。

“呵呵……师妹言重了,此事未必就是让人受委屈的。况且,相处久了,到底是谁受委屈,也还不定呢。”太先生一言,倒让其他几位心领神会地笑出声来了。

“阿敏,你且先回去,今儿晚课之后到“栖霞阁”听你师父吩咐。”太先生如嘱咐孙女般语调温和。

“是。”李团儿裣衽行礼离去,却依旧如云里雾里。这事儿得知个一鳞半爪,倒叫她心里七上八下。此时尚是清晨,要挨到日落晚课之后,实在是好一日的煎熬呢。

待李团儿走后,房中四老倒似乎也商量妥当了。

“师妹,你且莫将话儿说得太过明白。何况,如今也不过暂且一试而已,如不能相谐,倒要换作其他人。最好是不露痕迹,也不可故意使其他女弟子疏远小安,此子虽天资聪慧、言之凿凿,但以他小小年纪,却未必真正领悟‘情’之一字。欲使其‘专情’必先使其‘博情’。至于他日后与谁有缘,便看他们的造化吧。人力所为,也只能如此了。”

李凤及连黄二位连连称是。

四人之后又点名接见了几位资质上佳的弟子,不觉便到了午时。小邢子出到厅前吩咐众弟子散去,那未曾唤名受测者下午继续到厅前候命;上午已经测试的弟子则自修,因各自都从先生处领了功课的,倒不必再浪费了大好光阴。
发表于 2009-7-19 21: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蛮强大
才子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22:41: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却教情动不知情




  
李团儿恹恹想着晚课之后面见师父的事,心中实难宁定,半日也觉聊聊,偏旁人都有些事儿做,独她自顾自想着心事。眼见与她同室的小荃儿、冬蕙两人不是习字描红便是吟诗刺绣,不觉心里烦絮起来,缓步行到“拂柳亭”。倚着那柳树,攀着柳枝儿,脉脉望着“沁荷池”中一池碧水,一言不发,不觉倒活画了一幅“仕女美人图”了。

忽听得马蹄声声,倒见一匹雪白马驹自竹林外驰来,她目力本就极佳,且兼三月修习内功根基,这数百米外的动静却也看得清清楚楚。那马驹之上端坐一人,白袍银冠,玉面粉腮,正是今日第一个受诸位师尊传唤的尹君安。

李团儿自家乡到闽中,一路之上随的便是芳华门大队,在行程之中,便识得此人。他虽与众人一道,却颇为简慢,极少与人搭言。每每登程之时,便见他跨上那雪白马驹,带着跟从的老家人一径前去。虽说这一路之上,倒多得他那老家人安排众人起居。李团儿心中自然感激老家人,却深为不屑他那纨绔行径。芳华门一众新弟子皆同止同息,男女弟子分乘六辆大马车行进,偏他单人独骑的,偏又形容俊美,衣饰华贵,倒叫许多女弟子对他上了心,更颇有几个远远见了他,便呆立无言,每常谈起他,便娇羞满面的。虽说都是懵懂无知年纪,却也是豆蔻梢头年华,这人什么时候上到了心头来,却也未必知觉。

李团儿背转身去,不去理会此人。入得芳华门后,男女弟子便都分开修习。她与这尹君安自是不曾交谈过半句。得知他的名字,也不过是今晨的事。想来彼此无涉,何必虚应客套?!倒不如少却一事。但听得那蹄声渐行渐近,到得近处,竟缓了下来。李团儿不知身后是何情状,有心想回头一看,却又不愿与那人搭言,心中不禁暗忖:“难道他在看着我么?”不觉竟似针芒在背,心下颇不自在起来。

忽听得那人悠然叹了一句:“背人独自向柳荫,底事关情?”那声音竟是沉郁关切,一直暖暖熨帖如入肺腑。李团儿一时竟然怔了,半晌回过神来,却见那一人一马已然是去得远了。她幽然望着那远处,怅然若失。直这般在那柳树下立到余晖落尽,晚课钟起。




心神不属地熬过了晚课,她慢慢移向师父居住的“栖霞阁”。早间半日她恨不得立即就跨进这门来,弄明白诸位师父到底要交代她何事。此时却恹恹无绪,一颗心飘飘忽忽倒似不知在哪里。进得门庭,才勉强克制心神,略整整妆容,向内里轻轻道了句:“师父,弟子求见。”

“是阿敏么?进来吧!”李凤在房中答言。

“是。”李团儿缓步走入阁中。师父这房里除却一琴一剑,几无多余陈设,她初次进房时,倒多少有几分不适的。虽说是武林中人,却毕竟也是女儿家过来的,何以竟然能简约至此?

“你可知为师要吩咐你何事么?”李凤含笑而问。

“弟子不知……”此事困扰了她半日,如今却并不那么让她上心了,因而她不过淡淡回应了声。

“嗯,为师也颇欣赏你这淡然处之,事不萦怀的性子。因而此事交由你去做,倒也还真是妥帖。”“金凤凰”面露赞许之色,“你可知我芳华门中为何男女弟子皆收?”

“弟子不知。”这却是江湖中颇为奇怪之事,其他门派,便是那武林中仰为泰斗的武当、少林,多是只授男弟子。偏芳华门所属之百越派所传十数支脉俱是男女兼收。初时倒也曾落人话柄,只这多年来男女弟子行侠仗义,倒使天下悠悠之口由讥诮怨念转而成了称赏传颂。

“只因为芳华门乃至百越派之最高修为,乃一个‘和’字。若要修习无上武功,则须刚柔相济。男子秉天下至刚之气,女子承天下至柔之情。二者相谐,方能成天地乾坤。实则天下之理,也如此。”

李团儿听得师父论及男女刚柔之理,心中竟有所感,不觉俏脸生红,粉腮透晕。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22:42:14 | 显示全部楼层
“师父及诸位先生有心将最高武学传授于你,却不知你可吃得苦?”

“师父,弟子进得芳华门就不曾怕过吃苦。”

“话虽如此,武学修为也需看悟性的,是成是败,要看你与他是否有心有情了。”

“他?”李团儿心知这个“他”便是师父所指的同修男弟子,却不知到底是谁。心底隐隐有些期待,却更多的是担忧。

“呵呵,今日为师与众位先生商量了,让你们几位资质上佳的弟子结对试炼。至于成与不成,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为师的女弟子中,你乃是整体资质最佳者,因而,诸位先生想将你与男弟子中资质最佳的尹君安配成一对,修习我芳华门最高武学。”

“尹君安……”这三个字有如雷霆般,让李团儿震了一震。

“正是!他资质聪慧,根骨清奇,乃是绝佳的武学奇材,但必得一人相辅,方能成就他无上之功,也方能使太先生之绝学得以承继。我芳华门始终还是以男弟子成就门庭的,因而你需明白,你若使他成功,则或者芳华门中兴有望,只是你却终究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一个。芳华门的女弟子,便如世俗的女子一般,要将这天资投入‘内助相夫’一道。当然,这只是为师的一个比喻,却并非要将你们捆绑做夫妻的。不过,他日你纵然成就再高,外人看到的也只有他,而未必念及你。这般牺牲,你可忍受得?”李凤爱怜地看着徒儿,她于此中的苦楚本不想让人再尝,只是,这芳华门要承继中兴,便必须有人作出牺牲。

“师父便是一直这般忍受牺牲么?”李团儿突然领会了师父眼神中那份爱怜之意,“师父受得,弟子也受得。他若能光耀芳华门,弟子便辅助他。弟子原也不曾想过江湖上扬名立万的事儿。”

“如此甚好。本来太先生嘱我今日不可与你说得这般明白,只是,此事关乎你的终身,为师认为还是让你明白些好。小安那孩子性情如何,为师却并不清楚。如若他实在乖张怪癖,你可要与师父及先生们说明白,芳华门断不可弄出个魔王来,辱没门庭事小,为祸江湖可就不得了了。”

“弟子明白。只是弟子不知该如何做。”李团儿明了兹事体大,也不敢掉以轻心。

“欲修习芳华门绝学,需领会一个字——‘情’。”李凤正色道。

“‘情’?”李团儿轻声重复。

“正是,天下间任何事物,皆脱落不出这一个‘情’字。此一字需由你日后自己去慢慢体会。目今你需做的事,却也不算烦难,便是自今日始,照顾小安的饮食起居。”

“这……”李团儿实想不到修习武功绝学竟然从这等琐事起手,“我一个女儿家照顾他,会不会多有不便?何况他身旁还有个老家人侍奉的。”

“他那个老家人马上就要回乡了。芳华门岂能让外人窥得绝学门径?若要小安不分心旁骛,一心修习武功。这日常起居之事,自然须得有个妥当人来打理。你比他略年长些,行事也沉稳妥帖,况且,这也是芳华门传统,太先生这十数年的生活起居,不也是我在照料么?而且,你若不从日常小事上去照拂关心,又如何能生‘情’?”

“师父……”她如今倒不知如何答言才好。这一日之间领会到的东西太多,竟然有些让人发怵。

“其他师姐妹也一样要照顾师兄弟的,这一点并无区别。”

“弟子明白了。弟子明日便去找他。”

“嗯……记住,此事不可对其他人说及,也不能让小安知晓。若他分了心,或是他存了心,这功夫就难成功了。”李凤又嘱托了几句,“天色也不早了,你回房歇息去吧。”

“是。弟子告退了。”李团儿退出“栖霞阁”,心中沉沉,脑中昏昏。这一日来,发生的事,竟似比她活过的十数年还多,而且离奇之至。实难让她一时接受得了。

“又要使我与他‘生情’,又要他不知情。师父,这端的叫弟子为难啊。为何不知情的那一个不是我?”李团儿回到房中,心心念念里便一直翻腾着日间柳荫下那人的一句词与栖霞阁中师父的一席话。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22:42:57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安房中,福伯正收拾行装。他来时便只被允准停留三月,如今三月期满,自然得离开,虽然心中对小主子万分不舍,毕竟小安是由他与乳娘自小一手带大的,虽无血缘之亲,却绝非仅有主仆之义。如今小主子不过年方十二,便要于千里之外一人独处,实是让他担忧。不过在太先生门下,倒也还多少可以放心。只是小主子自小何曾缺过下人侍奉,如今若无人照管饮食起居,只怕他连衣冠也未必能穿戴停当。虽说太先生方才对他称自然会有人来照料,却未必能如他这般得心应手。只是他也明白小主子如今乃是修习绝学成就大业,纵然不舍,也无可奈何。

福伯一边收拾,一边嘱咐:“公子爷日后要记得时常在荷包里放些甘草薄荷,渴了取出来含上,,消热生津的。”

小安微笑,眼光不离手中的书本:“福伯,我知道了。”

“公子爷要注意添减衣物。酷暑降临,您素性怕热,这闽中又是烟瘴之地,若中了暑热瘴毒,可怎生得了?”福伯这一担心,竟险险老泪纵横。

小安听得他声音有异,抬首望了一眼,起身牵住福伯衣袖言道:“福伯,我已经这般大了,这些许小事难不住我的。况且,我日后可以天天骑着‘逐风’到白马河去清凉清凉,这地方倒正合我意呢。”

“公子爷,‘逐风’老奴明日要带回去的。”福伯心知小主子舍不得这匹白马,此马自出生来,便时时伴在小主子身边,如今也已五年,这日夕相处之情,是断难舍弃的。

“什么?你要带‘逐风’回去?”小安果然不悦,“是谁要你带它回去的?”

“太先生吩咐的。老爷当初也没答应您带它来芳华门啊。”

“这……”当初倒确实是小安自作主张骑了“逐风”出来。只是这匹小马驹与他便如发小般,一旦分别,岂不是如剜却心头肉一般,“我明天去求师父,让他允我将‘逐风’留下。”

“公子爷,你可不能任性胡来啊!”福伯却怕小主子惹太先生生气,这小爷的脾气,他是最知情的。

“这……这……你要带回去便带回去吧,我……我今晚到马厩陪它去。”小安也知势难挽回,两眼含泪,小嘴一撅,耍起少爷脾气,抬脚便向马厩行去了。

福伯知他说得出做得到,想想倒不如让小主子与那马儿道个别,便暂且不着理会,加紧收拾,且将小主子一应起居习惯和事物摆放位置备细写在纸上,以便明日侍候小主子之人能轻车熟路上手。待得他收拾停当,已然是人定初了。

见小主子不曾返回,福伯抱了披风往马厩行来,果然见小主子搂着白马驹脖颈,竟然站着睡着了,脸上泪痕兀自未干……
发表于 2009-7-19 22:53: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最近诗文版的人气越来越高了咩。好事情。
欢迎欢迎~~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23:16: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桐花庭院深几许  



  

次日清晨,李团儿与众姐妹上罢早课,便回转卧房,心内思忖着师父昨夜交待之言,一心想要去那人房中看看,却又觉没个说话的由头。好端端竟然要做那些丫鬟下人干的活儿——她家中虽然不十分富贵,却自小也是父母掌上珠,虽说打小儿便事事能自己打理得妥妥帖帖,也曾乐意帮助紧邻乡里照料下老小,却绝非这等单纯侍候人的行事——心中难免有些不情愿。虽说昨天那人在自己身后没来由的念了一句词不成词,诗不像诗的话,让她更是没来由的怏怏了半日,然而二人之间却连个正式的照面也没有过。她模模糊糊仿佛记不清那人的容貌。心里想来,那人更是没见她是何长相,只怕根本就不知这世上存在她这么个人。那没来由的惆怅竟然又丝丝扯上心来。

她便这般在门边转过身来,又转过身去,时而微微嗟叹,时而又轻轻皱眉。趴在书桌上描花样子的冬蕙终于察觉出她有些不妥:“团儿,你今儿是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这心中事岂是轻易能说出来的。

“你今儿好像是有不妥啊。几时见你在门口盘来盘去的,你倒是要出还是要进呢?”小荃儿也凑了一句。

“我,我自然是要出去了……”李团儿慌慌张张逃将出来,心知与其让屋内那两人怀疑盘问,倒不如自己出去排遣排遣。只是师父嘱托之事,却是无论如何都要解决的,倒不如且到那人房里看看。她心中凌乱,脚下却快,不觉便到了一众男弟子的厢房。

只见小邢子手里拎个葫芦瓢儿,天一半地一半地给院内的花草淋水。他因是众男弟子中最小的一个,因而时常伴在几位先生身边,众人知他年岁小,对他也颇有照拂之意。他却也极其乖巧,对众位师兄师姐也是恭敬有礼,又极勤快,传个话,递个物件的活儿,一众弟子倒都愿意托他。便是那尹君安,与其他人说不上几句话,却也对小邢子颇为看顾。因而他到成了个芳华“万事通”,这芳华门中上房下阁客舍厅堂,他是处处了如指掌,便是哪位先生有怎样的喜欢和掌故,他竟然也颇知一二。因而芳华门中有事问他,倒是九成九可以解决的。

李团儿走近他身边,拍了拍他头:“小邢子,这么细心浇花呢。”

小邢子回头见是李团儿,立即笑逐颜开叫道:“团儿姐姐,你来了,小安哥哥不在房中呢,他的卧房在右边,转过抄手游廊的最后一间,门前有棵梧桐树的便是。”

“你怎知我要去他的房里?”李团儿仿佛心事突然被人窥破般,实实吃了一吓。

“哦……昨日太先生让我请福伯说话,我侍立一旁听到的。”小邢子扬着脸儿,倒是颇为得意。

李团儿忍不住在他小脸上轻轻掐了下:“就你个小鬼头知道得多。”

“哼……我还知道小安哥哥今日去送福伯下山呢,估计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你倒不如过了晌午再来吧。”

“我又不是专程找他。我干我自己的活儿,与他有什么相干。他若不在,我行事岂不更加方便?”李团儿说完便朝小安房间走去。转过抄手游廊,果然见到一棵二人合抱的大梧桐树,此时正值花期,那梧桐花一团团,一簇簇,淡蓝深紫,煞是好看。树下倒也落了不少散瓣,微风轻吹,倒如池水微澜。

虽说那人不在房中,她的心竟然还是微微紧张。双手轻推房门,果然便开了,只见房中甚是齐整。外间应当便是书房,书桌正中摆着一块青田石镇纸,下面压着一张宣纸。李团儿将那镇纸挪开,见那纸上详详细细地写的正是那人一应事物的摆放位置以及时常饮食习惯与禁忌。心里不禁又是羡慕那人有这样的老家人牵记,又是不屑那人事事都要旁人照料,忽又想起此后自己竟然要为他这般琐琐碎碎,不觉又有些委屈。微微叹了口气,她便向内间走去。

只见这房中物品却也并不奢华,倒也有一琴一剑,却也不过一般之物。这内房中也是一尘不染,想来是福伯日日勤来打扫之故。李团儿坦然四顾,觉得今日实无须她动手整理之处,倒想趁那人未返,先行归去。突然觉得眼前一晃,只见床帘上挂着一物,借着日头的光,实是耀眼。她近前一看,竟是一块上等蓝田粉玉雕成的小马儿,刀工精巧,文理细致,在日光之下,竟是通体透明,想来必是出自名家巨匠之手。她见那马儿实是精致可爱,不觉伸出纤手,托在掌心,细细把玩起来。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23:17:01 | 显示全部楼层
忽听门口一阵靴响,只见一人身影遮住了那阳光。她手里的粉玉马儿便也暗了光泽。

“你是何人?来我房中来作甚?”声音果然是昨日那人的,依旧沉郁低回,却微含怒气,但似乎,又竟有些伤痛之感透出来。李团儿不觉听得心中一紧,连忙放下手中的玉马,仿佛做了错事般,不敢抬头直视他。

“是你?我昨日见过你的,在‘沁荷池’畔。”他突然冒出这般一句,李团儿心里微微一动——原来他竟然识得她。

“我……是师父让我来给你收拾房间的,我并非想独自进你的房间,只是师命难违,不得不如此。你不在,也不知你几时回来,我急于复命,所以先自进来了。”她急冲冲说完这一番话,那原本如莺声燕语般的声音越发水嫩清亮,竟如清泉叮叮咚咚般好听。

小安此时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身着淡粉衫子的人儿,年岁应该是与自己一般大小,个头也与自己一般高矮,虽是低着头儿,那粉脸泛着红晕,眼波流转春光,却不觉让他呆了呆。

昨日骑着“逐风”经过“沁荷池”时,便见到她袅袅娜娜的立在柳荫深处,虽然只是个背影,却让他不觉放缓了马蹄,心里陡然就冒了一句话不成话,词不成词的言语来。脱口而出之后,他自己也觉十分冒昧,只是眼前佳人仿似对他听而不闻,他便只得讪讪策马离开。之后是晚课,便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了。再之后,福伯收拾行装,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他虽则拿着太先生给的《情心诀》,却哪里看得进去半行?后来听得‘逐风’要被带走,便直接到马厩中饮泣话别去了。

今晨送走福伯和‘逐风’,心里倒如堵了石块般,总觉千般不适,万般不顺意。回到房中又见有人在动自己心爱的物件,不觉就动了些怒气,待得见她那楚楚可怜的娇俏样儿,竟然不觉又没了火气。只是何以竟认得她便是昨儿池畔那人,竟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分明只是见了背影,且昨日是浅绿今日却是淡粉衫子,如何就那般笃定是她呢?

小安这般目不转睛看着,心里所想自然不为李团儿所知。她本是低着头,如今见对方听完她一番话竟然不作一言,不觉有些着恼。心想至多也就是让这纨绔子弟挖苦几句罢了,把话挑明了说,倒胜过这般冷场煎熬。于是大胆抬首望向小安,谁知竟迎上他粼粼闪动的星眸,那目光竟似含着深邃情意,却纯粹得不含半分轻佻之意,李团儿竟似忘却身处何处,直要迷醉在那眸光里。

二人这般对视,倒似要自彼此的目光里读出前世来生一般。

“小安哥哥,那个团儿姐姐刚才……”小邢子那清清亮亮的一声,使这对视着的两人连忙闪避开去,“咦,你们怎么了?吵架了么?脸这般红。”小邢子跳进房来,拉住小安衣袖,“小安哥哥,你别怪团儿姐姐,是我方才没见着你,来不及同你说呢,她是太先生让来照顾你的。”

“我们何尝吵架?!……小邢子,多谢你来告知我。”小安尴尬片刻倒立时镇定了。

“不吵架才好呢。太先生说‘和为贵’,呵呵。团儿姐姐,你慢慢帮小安哥哥收拾,一会带我去找小荃儿可好?”他与小荃儿亦正好年岁相当,又是同乡,因而相处得倒比旁人多些。

“好,我一会便来找你。”李团儿也终于自满面娇羞中淡然下来。

“那我先出去了。”小家伙又蹦蹦跳跳跑走了。房内又剩下了这两人。

“你……叫‘团儿’?”他问了一句,声音少有的羞涩。

“嗯,不过……你,你叫我阿敏吧,师父和先生们都是这般叫我的。”见他羞涩,她反倒大方起来。

“哦。”他微微点头,竟然又无话了,仿佛又在沉思什么。

“其实今日你的房间很是整洁,应该不须整理。”李团儿不想场面再次尴尬,便找些话儿说。

“呃,那是因为昨儿我和福伯都在马厩里待了一夜。”

“哦?……”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23:17:3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舍不得‘逐风’,呃……就是我那匹白马驹。”

“你对马儿比对人还有情意。”

“哦??何出此言?”

“福伯要走了,你倒不陪他,却到马厩里陪马儿,岂不是重马轻人?”她之前看不惯这个公子哥儿,早有些不满横在心里了,如今虽说二人关系略有变化,她却是快人快语的爽直性子,此时正好借机说出来。

“……”他又无法答言了,面前这人倒似处处针对他,偏又针针见血。

李团儿起初以为他听了这话定然要耍公子脾气,或者干脆就大发雷霆。谁知对方竟然又是不言不语,倒使他觉得甚是奇怪。心想这人倒未必是自己原来设想的样子,或者多接触几次便能好好相处也未可知。

“我要回去了,明日再来给你收拾房间吧。不过,你可不许故意弄得乱七八糟。”

“呵——我自然不会的。”一句话竟然引得他笑起来——原来他笑起来竟是这般好看,实在有让人如沐春风之感,仿佛一树的桃花染了春光一般,整个天地间都鲜亮起来。李团儿不觉又红晕上脸,有些发痴。心想,还好那时他一路上都避开众人不苟言笑,否则真不知有多少芳华门女弟子要迷倒在这桃花笑下。

她羞赧地微微低了下头,声音突然轻柔了许多:“我走了——明儿再来。”

“哦。——且慢,”见她已莲步移至门边,他突然出言唤住,“其实那些琐碎的事儿,我自己应付得来的……”

听到此处,李团儿突然心中一痛:原来他并不希望自己来照料他。

“……你只需每日过来虚应故事便可,不必真的劳烦,若是怕先生们责骂,便待上一会半刻,我不会告诉人去的……”

原来他竟然是担心自己太过劳烦。李团儿顿时觉得眼前重又春光明媚,于是回眸一笑道:“那可要看我高兴不高兴呢。再说,师父们把你交托与我,你可得听我的话才是。我走了!”她转身出了房门,脚步轻快得竟要像小邢子那般蹦蹦跳跳了。

小安眼见那倩影出得门去,再听那脚步声轻轻快快地跑远,不觉在桌旁坐下来。仰头望着那粉玉马雕,嘴角不觉又浮上一丝笑意。突然又想到‘逐风’,便又轻声叹了口气,耳边又似想起了阿敏的声音:“你对马儿比对人还有情意。”细细思忖,倒觉得‘逐风’离去之痛渐渐在心头缓了,淡了……

“我真是对马儿比对人还有情意么?那么昨日对师父说的那一番钟情时间万物方是‘深情’、‘大情’的言论,是不是真的本末倒置了?”

言念及处,目光又凝在太先生所赐的那本《情心诀》上。这“情”字,只怕将开始困扰这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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