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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士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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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6 06:12: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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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作者:ufe3/华夏复兴论坛</TD></TR></TABLE></TD></TR></TABLE></P>
<P>作者声明:我写的是南明,一个比现在还要开放的时代(只对男人)。我用的第一人称……但请不要给我过分对号

1 总角

也许我生在一个富贵之家,一出生便穿上交领的小褂,橘红色细腻的领子闪耀着幸福的光芒……也许,我生在一个平民之家,母亲只能用一块干净的白布为我接生,再省下几个月的柴米,以做成一件蓝色的小袄,轻轻裹在我的身上,教我把右襟系到里面,把左襟盖住右襟……

    总之,每一个弄璋之家,都会生出一个美好的梦想,把一生的幸福,寄托于怀里的婴儿……

    不知为什么,我们小的时候,总要经受剃头之苦!父亲一次次不厌其烦地给我剃掉头顶的新发,只留下中间一片的偏顶,再就是中间剃掉而梳成两个把子……或者,梳一个朝天的小辫儿……于是母亲擦着我的泪说:这是怕你长成秃子!……咱们不能做秃子……啊!

    ……那时,我是多么羡慕那些长发的大孩子啊!!终于,他们开始嘱我爱惜头发了!……渐渐的,我头上盘起了双丫髻,束上了长丝带……

    这年我八岁,摸着头发过完了正月十五,就在一个寒气逼人的早上被拽起来了……我就被送到了社学门口,那里已是站满了仿佛年纪的一群,在刚刚明亮的天光中打着哈欠——也有些大孩子,甚至有已经行了冠礼的!他们已经可以梳成一个髻了!!……还带着平头巾,穿着深蓝袍,带着醒目的黑边,有圆领也有直领……把人羡慕死!!

    连乡里的大人物也都盛装而来了——或深衣大带,或丝绸皂衫,戴着四方平定巾、东坡巾,或者瓦楞综帽……向着西边引首翘望……

    一辆轿子缓缓行来,里边坐的是怎样的人物啊!!!——大人们立刻迎去——连我们的约长——乡里最有威望的人也要在轿前频频作揖……

    轿帘打开了,却一个身穿灰白,黑色大边,甚至连方巾都没带的中年人!!约长和他相互谦让着走入社学,约长居右,客人居左……走到台阶,又是一番礼让,主人自东,客人自西……于是走进大厅,约长向西,朝着客人郑重地跪下,拜首两次……然后众人序座,那人便端坐主席,接受了我们虔诚的四拜——从此,他就是先生了……于是,既然礼毕,茶饭也就端来了……

    第二天,刚能辨物,我们又糜集社学,按照年龄次序站到台阶两侧。约长和约副代表全乡与先生一同在先师牌位上香、四拜、誓词……学生生涯就这么开始了。

    每天的早学,就是诵书句读。先生击三下云板,我们就得按年龄在阶下站齐点名,然后在监督下洒扫庭除……干完再站好,每天轮两个同学出来作赞礼,站在先生两旁,喊:“序立!”——大家便按次进入学堂。“揖!”——于是作揖,作完揖还要端庄静立一会儿——因为先生正看着呢!先生满意了,就让赞礼击下云板——大家坐定。于是,十个人一组,一组一组的上去,聆听教诲,背诵成宪。

    先生的教训以《小学古训》为纲,教我们六行:孝、悌、谨、信、爱众、亲仁;六事:洒、扫、应、对、进、退;六礼:礼、乐、射、御、书、数。先生的话根据学生的状况或者典雅,或者浅白——但总以《孝经》、四书、《太祖大诰》、三百千……为依据。对于年龄小的,一早晨只要求背上一两句……而年大的,就要句读的准确,或者伸手挨打了……

    中午到!先生又击响了云板——于是放学!但大家还要作揖,要缓退——因为凡是疾行粗鲁、傲慢欺人的——随时会被先生抓回去很批一顿!!

    饭后就是午学,主要就是诗歌书法。像早学一样升堂坐定,用颜体抄写《洪武正韵》、《诗经·鹿鸣》、《菁莪》、《关睢》、《四牡》、《伐木》、《棠棣》、《蓼莪》、《采繁》、《采苹》、《南山有台》、《缁衣》、《淇奥》、《抑》或者古诗中韵律好的几篇。然后十人一组,或教六书,或教识字——对于抄写认真,字体和谐的,笑语褒奖——至于字体粗糙,笔画敧邪的,就等着挨板子吧!

    ……这是日常,为了活跃气氛,每五天会换一下内容:或者大家箫笙琴瑟齐唱诗经,或者一起甲子癸亥九章算术。直待到云板一响,午学结束。

    匆匆吃饭,晚学又开始了。这时天还亮,但毕竟能见度不高——于是我们学习礼仪。升堂击板,十人一组,作揖稽首……或者,教以如何事父母,见尊长,待朋友……自后五日一次,还讲解朱子《小学》、《日记故事》,总之是孝敬父母,好人好报之类吧!至于冠礼、昏礼、祭礼、射礼、乡饮酒礼、士相见礼、投壶礼……则请人画好图样挂于室内,以期耳濡目染……

    唉……如此紧张的学习,自然不能不有假日的平衡——那就是每月的初一十五。但就算这天也还不许偷懒——还要到校,和先生一起向孔子的牌位香案行礼——原则上,这也就放假了——但勤快的先生还会组织大家听听音乐,甚至演演礼仪,舞舞召象!……望子成龙,并知书达理的父母当然不会不勉力孩子了……

    ……不过,社学的生活也并非枯燥——严厉的老师固然能把手打成面包,但面对才华横溢的学生也总要顿生爱慕……由于每件事情先生都要做到我们头里,所以偶尔的打盹也就成了不可原谅的必然!……那些趁着先生睡觉去捉蛐蛐的固然该打,但那假扮古人作相见礼的又能奈何??……皮孩子自然多事,好学生就是省油的灯吗?……古人的言行就挂在墙上,夫子也就只能菀尔……哈哈,童年的快乐是谁也挡不住的!

    渐渐地,我领悟了四书,也潜心于经籍——我才渐渐知道,那当初惊若天人的先生,也不过一个落底秀才……甚至……仅仅是一个童生——一个畜发尽白的童生!!但是,在官爵上,无论他再老,他仍然是一个童生——而我们,都是童生……

    先生的衣服可能打上补丁,因为就算这微薄的束修,也要拿去周济乡党……先生有时也潸然泪下,因为如果他是一位他乡的游子,又则能面对这十五的明月……

    所以,他会对最得意的门生吐露一腔的真言……今天,你们十年寒窗,那是父母的操劳在等待着门楣的光耀……今天,你们是市井的小儿,鄙野的农夫……但将来,你们却可以像戏中的那样:文官执笔安天下,武将上马定乾坤……这,就是男人的天命!</P>
<P>2

依天朝的理念:人才原本存在于山野之间,帝王的任务,就是把他们找出……找到了,国运昌隆;找不到,破国亡家……所以汉朝有查考,魏晋任中正……殆隋唐之际,终于立下了文章取士……至今,便是科举。
为此,每年的二月到八月,县里童生去考经史、时务、八股、帖诗……考中的,进入儒学(就是府州县学,当然,以县学居多),这就成了秀才;失败的,要么再接再厉,要么从此农商谋食……要说起来,大家读书,倒也不是为了做官——只是父母希望识字算数不致为人欺负,孝敬交际也能迎来送往罢了……不过,在秀才发榜的那一天,可实在热闹:那些中试的名字被排成一个圆圈,中间写上朱红的中字,这中字可不平常——他的一竖上长下短——就暗示着“贵”字的开头了!!……有了这份的荣耀,与秀才着实的特权(比如免除徭役,诉讼不跪……)——所以不论是富商大贾,还是蔽野村氓——只要养出个稍有出息的孩子——就会被整整一个家族(有时是一个村)视若宝藏……于是亲戚们出钱出物……忍受着孩子的蓄势待发(如果他笨),期待着孩子的飞黄腾达(如果他巧)——盼望着那么一天——整个家族将苦尽甘来(如果他穷),扬眉吐气(如果他富)……
不过,国朝两百多年,一向右文轻武,重农抑商……更兼风调雨顺,物阜人和——平时厢坊里甲中念道的也都是金榜题名,敬惜字纸……如此生活之下的百姓——没有不心慕科考的……于是乎僧多粥少——这童生的队伍中,也就凭填了几多银发白头……
当然,我是一条幸运的鲤鱼,在十多岁便跳过了第一道闸门——进入了县学,当上了秀才。县学的生员们分为三等:刚入学的叫附学生——像我,还得仰赖着父母的艰辛,家族的供给……下一步就可升为增广生——这样虽然也需要家庭的供养,但已经可以免除家里的赋税和两个兄弟的劳役了,也就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父母的生活……然后再升一级,就是廪膳生了——这时除了免税役,还可以收到朝廷的俸禄:每月七十二斤俸米,外加食盐肉菜……这升级的途径,便是来年的岁考。
岁考结果分为六等:一二等受赏,升级;三等不赏不罚;四等受挞责;五等降级——若是附生,体罚,还要穿上特制的青衣……六等革除功名,还要追还所受的待遇!只有一二等的学生,将有权参加当年八月的乡试……
不过,这进级也不单单是一个成绩问题——因为名额有限:县学只招二十个廪膳生,二十个增广生。若在州一级也不过各三十个,府级各四十个……只有两京国子监可以各招六十人。……名额既然有限,升级也就要采取替补的办法——每年,县学向国子监送一个人,州学两个,府学三个,称为岁贡——空出的名额,就是我们争夺的目标——当然,本事就是四五五经——你若争不着,也怨不到别人——这就像射箭——大家揖让上堂,下堂叙酒——其争也君子……这可是夫子的理想啊……
……于是,尚且年幼的我,离开了父母的叮咛,来到了攒动的都市……望着那些堪称表率的同年——他们或蓝质黑边直裰,或膝下横幅襕衫,或对襟紧身貉袖,或三十八褶程衣……袖宽从七寸到三尺,袖长从过手到回肘,料用布绡绢丝绸,花采莲梅松海棠……脚登皂靴福字屡,头戴软帽瓦楞笠……摇摇街上,清风徐来,或动折扇而轻歌,或舞长袖而引朋……高谈阔论总是臧否人物,低眉浅唱不离风花雪月……渐渐耳濡目染——虽然听过厂卫的特务,但在这市井逍遥之中倒还真的不曾领略——回顾,我们身上这飞鱼斗牛、镌龙绣凤,红衣紫衫,金顶银缀……一项项可都是僭越死罪呢!不过本朝的皇帝不爱管事——也就由得我们优哉游哉了!
其实,县学说来也可怕!按规定,我们在这里是日日点卯,朔望乃假,所学四书五经,史书《说苑》,朝廷律令,《太祖大诰》。书用《五经四书大全》、《性理大全》、《大学衍义》。习得经、史、律、诰、礼、仪,《九章》——还要每日临帖五百字,假日兼修射箭……稍或不从……太祖的十二条规就刻在石碑上!!凡有不敬父母、狎妓宿娼、偷窃暴横的——一律开除学籍!——然后,偿还在校期间享受之一切待遇……也就是说,你多半会被派去官府当皂隶——甚至罚做几年修路造房的苦工……</P>
<P>不过话虽如此,朝廷在县学确只配了教谕一人,训道二人(州学是学正一人,训道三人;府学是教授一人,训道四人),且这里除教授为九品,其他皆未入流——这就是说:除教授官俸六十石,余人都只有三十六石!加之这俸禄又往往折银发给,而现在经济繁荣,宝钞贬值……所以……原则上,朝廷为他们配备了办事小吏(可能就是来监督我们的了)——但学官们为了省下那点买役钱,倒是宁可自己包揽大小事务……这样,他就自顾不暇了……更兼这县学官,多半只有举人功名,学艺不可谓精——故而前边看似繁冗杂沓的教学,其实也全是托福学生的自修,以敷衍学官的三年考绩——好在王纲解纽,上头的提学(如果没有空缺的话)并不为难他们……于是乎,国学、儒学就渐渐没了督导化谕的声威,反成了取谷避役的所在……甚至有人名在学籍,身在他乡,录在衣冠,却求轻重!!!……至于那眠花宿柳,通宵达旦……也就稀松平常了……
想我我自六七岁大,就再没和女孩儿玩过……不想进学后反有此乐!——看:她们交领短襦红裙束,长袄过膝调线裙,对襟比甲到脚跟,圆领通身窄衣袖……又加衫领金属扣,粉花高底鞋……霞披坠领禁步遥,眉勒卧兔簪钗钿……虽是卖笑之人,却无轻浮之色——众人杂坐,花酒行诗,弓鞋举觞……我在席间陶醉,渐渐发现女流在望我痴笑……啊~~我突然意识到:我四周的人们都是高士、素方、唐、晋、汉(指帽子)……唯有我——还是束着双童髻!——大惭!
朱子说:男子于年十六至二十可冠——但这是要我在女人面前丢上几年脸的——于是我对父亲指证太子——他们是在十二到十五加冠的——说这话似乎有些大不敬吧——但既然万民仰赖的皇帝一家可以这样做——那就说明这是合乎礼法的!!
父亲终于同意了……选定日期,祭告家庙,占得一位乡间耆老为我加冠——我们把他称为:“宾”。于是提前两天约好宾和赞冠者(这位将帮我戴冠)……
冠礼的前一天,父亲布置好一切,并请宾、赞看好……
翌日,冠礼开始了!我们在家中正室(有些人也会选择在乡校)的东边搭起帷幄,成为一间临时的房子,这叫“东房”。在门外东阶下南边放好洗手用的盥(离门大约是堂的深度)……三套衣服依次放到幄房的西边,衣领朝东,最好的衣服在北边,最次的,在南边……接着,在衣服北面放一杯醴酒。在堂南面,设两张席……我将要加的冠,由三位执事捧在盘里,立于堂下西阶的西面,面朝南,从东到西排开,依次是:幞头(这个最尊)、帽(其次)、巾(最普通)。父亲立于东阶下,亲戚们(男性)立在盥的东边。客人们则立在大门外等待为我行礼的宾的到来……而此刻我,则穿着朱红色边缘和带子的衣服,用帛束着双髻,穿着白鞋,安坐东房内……
宾来了,父亲迎接,相揖而入。父亲西向,宾东向,在堂中就坐,赞者,也用盥洗了手,从西阶上堂到位。我于是从东房走出,南面会见众人(在以前,这是父亲的特权……)。赞者把梳子和包头的布(叫幧头)放到席子南边。宾向我作揖,我坐(就是现在的跪)到了席上,面向西。赞者为我梳头,把两个髻梳成一个,并包上布。宾走出堂,父亲也出去,他们走到东阶下。宾洗手,与父亲揖让,然后从西阶回到原位。执事送上巾来,宾下一级台阶接过,右手执后部,左手执前部,走到我的面前(我自然是东向了),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跪下(膝盖着席)为我戴上巾,然后起身,回到原位。赞者过来为我正好巾。我起身,宾向我作揖。我回到东房,换上深衣大带的衣服,再出来,就席。宾再洗手,复位。执事送过帽子,宾下两级台阶接过,走向我,祝辞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跪下,为我着冠,然后起身复位。赞者帮我。宾向我作揖。我入房,换上襕衫和腰带,再出来就席。宾再洗手,复位。执事送上幞头,宾下三级台阶接过,走向我,祝辞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起身,复位。赞者帮我。宾向我作揖。我回房,换上公服(生员的衣服),出来。</P>
<P>……执事撤掉了冠礼的陈设,在西阶下摆好醴酒(一种没去渣的酒,不是用来喝的)席。宾揖礼请我入席。我于是站到席的西侧,面向南。这时,赞者把东房内的醴酒拿出来。宾向着西边,接过醴酒,走到我的席前,冲着我(当然是面朝北了),祝辞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我拜,受醴。宾答拜。于是执事送上饭。我入席,稍吃一点,再拜。宾答拜。我离席,站到西阶东面,面朝南。宾为我取字,祝曰:“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甫。”我拜,宾答拜。我拜见父母,父母扶我起来。然后拜见周围的长辈,再出去拜见乡里做过官的老人和父亲的朋友……同时,父亲在家宴请宾客,并送上红包……等我完成成人的第一次出行,父亲就带我走进祠堂,再拜……从此,我就是支撑这个家族的男人了……
我生在这样一个时代:朱子的肃穆,渐渐化作阳明的豁达,而又落入了狂简……国人的心灵是简单的,于是随着商品的繁荣,奢靡便成了毫不讳饰的风尚——商人冲破了太祖的禁令,穿上了丝绸,绣上了龙文;士大夫们也要把小小的天地打扮的雅致别样……而国人又素通阴阳之道,于是男女之事或断袖之交便在民间肆无忌惮的传播——以至我们的春宫流到了国外,再带着他们拙劣而特别的仿制品回来……还有,我们宽容——于是大家尽可以鲜衣美食,骏马华灯,梨园鼓吹,花鸟古董,以至娶美姬,养娈童……我们从来不问事的对错,只论人的雅俗……那么什么是雅呢?在国朝,这便是真性情!——甚至有人说,就是怪癖!!
深夜扪心,我的癖好是什么呢?我想除了读书,就是女人。
从此……此事平添了唱和的诗兴,却又加重了夜晚的彷徨……国朝虽然荒唐至此,但女儿们却是锁在深闺的——我只有去攀章台柳了……于是,朋友们拉拢我,鼓吹我看优伶会相公——那的确来得方便,也就难怪前边的几位皇帝也心同此好了……但是,人各有志,我还不会苟且!
国朝尚文,所以平康的丽人倒更像是小家的碧玉,有的爱兰花,有的好孟子,有的依温柔卖宠,有的以孤高贾誉——于是粗俗的盐商楼下倾家荡产;跋扈的官宦屋内气血攻心……只有秀才的诗文,乃能扣开花魁的心扉……于是,北里佳人的好尚要与内阁首辅的治平一同钻研;青楼晚唱的诗句便与先生手抄的朝报混为一谈……但我渐渐意识到,这不是一个附生所能做到的了……
岁考轻松而去,增生亦已到手,也许是情场上的失意,也许是经籍里的问题……我却越发厌倦了本地的生活……想想本朝,由于太祖皇帝重视,可谓学校鼎盛。除了国子、府州县的官学,各地还活跃着或出官府或出名士的书院——这些书院有的也许仅仅是官学的翻版,有的则提供了思想活跃的会讲制度——于是,一时间四方名流辐辏,百家诸子争鸣……
这种生活,我早已心向往之。于是借了岁考的东风,求得了教谕的同意——我就可以挂着县学的名额——去追求我的学问了……
书院各个不同,但大约每年一次大会讲,每月一次小会讲——也有一个月两次的。有的书院管理松散,大家届时听课,听完回乡;有的晨读暮诵,教官执鞭……总之,书院要么成为官民合办的儒学替代品,要么成为专职道德的辅助议事堂……会讲或出于经典,或比附考学,或综述时事,或招引同道……讲师论完,学生提问——这学生有赋闲的官员,得空的廪生,也有童生之新秀……总之,一时往古来今,天南地北……在国朝,人们总是撇不开政治的。
时光荏苒,我已升入廪生;既食国禄,便当心向东林……一时斥阉党,弄情书……自称学富五车,总道目中无人……绿裙下勾引薄幸,名册上凭添大过……洞主(书院先生)骂曰:“与汝是地,为逸乐乎?与汝是屋,为淫亵乎?既负忠诚见性,何不澄平天下?汝以书院能容此浮浪子乎?”然,依旧我行我素。</P>
<P>直至一日,我从友人家中偷到一本闺中诗稿……便从此辗转不寐……我居然开始反省我的人生,搜罗她的隐秘……我知道,我决不可能见到她——如果不是那一天的到来,我将绝无可能了解她的妍媸……但是,也许正是经历了这城市的浮华,才会如此的渴望深闺的宁寂……在这茫茫人海当中,我从不乏声色的受用——但谁,才能真正体恤我的愁肠,充盈我的心胸呢?……谁,才成为我的妻呢?……“妻”字的形象也许像极了哭泣的怨妇,但她的发音,却意味着与我德操的相“齐”……</P>
<P>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我不褰裳,岂无他士?二姓之好,决须颠之倒之;君子有逑,自然朝乾夕惕……我立刻告假还乡,直趋堂上。只见家父着玉色缝掖衣,冠四方平定巾,正襟危坐,捋须顾我……我肃然两揖:“愿承宗庙。”只听堂上大笑:“再过两年。”——我扑通跪地,顿首再拜:“国朝十六而娶,十四而嫁……她虽小我两岁,但此事岂是拖的!”无奈父亲拂袖而出:“怕你误她!”
想来,严父固然执拗,家慈尚可转圜……于是冬温夏清,不敢稍殆,昏定晨省,也好督责——只是泳思方思,今夕何夕——就怕那桃花已红,梅花已落……也亏母亲热心,第二天已是喜形于色:“看上那胖丫头了?”——家母锦帕特髻,翠色比甲,一向自负,此话虽出嫉妒,却也是会心满意……哈哈!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方今婚俗,早非六礼:先是纳采,男方献酒牲果品,互换庚书,如果依生肖五行推算是吉,便由男方择期纳征——就是首饰细帛之属……对此,贫寒之家,决须忍痛;富贵之门,也好吹嘘……作为结果,聘书到手——则大事定矣!
然后请期、亲迎:女则珠冠凤披,男也品官蟒袍。水道阻隔则大船铜鼓彩装,陆路相通必蒲灯炮仗花筒……男女之家几乎倾巢而出,朋比满座共看锣鼓喧天……想来国朝少事,故僭越处不可兹举;总之家族兴荣,必朝野间多事张罗……时近正午,分席坐定。新夫妇着纁衣花冠踏红毯以到堂,对众人拜天地祖宗谢父母而入房。夫妇坐床,开红绡而睹真颜,饮交杯以成天和……不过,此时外边正凶,丈夫须有酩酊之应酬,新娘也待尴尬之闹房……到翌日早起,见公婆,告庙——于是铅华洗尽,平庸开始……
……民间的热闹,我并不反对。但婚礼属阴,应当在黄昏成礼;新妇别居,怎好用声乐聒噪?况宗庙之肃穆,众人相助是好,相贺则过……所以,我决定根据仪礼斟酌损益……
亲迎之日,我上身着白纱青(深蓝近黑色)边中单,赤色青边罗衣,袖广三尺,过腰七寸;下身赤色青边罗裳,作七幅,前三后四,蔽膝加赤色大带,缀乌角革带,再佩黄绿二色花锦绶,下端结青丝网,坠两铜环;头戴单梁梁冠;脚登白袜黑履,身边佩药玉为饰……
父亲亦盛服带我祭告家庙,为我把酒,南向命曰:“躬迎嘉偶,釐尔内治。”我北面答曰:“敢不承命!”尽饮,再拜。于是驱车往迎。此时,我的新娘身穿红色大袖交领衣,二十四褶裙,前后有镜,衣上绣以凤纹牡丹,脚下蹑四寸花头弓鞋,头戴蓝色大花冠,罩以红绡盖头,两手敛于小腹,南面立于内室。远处已传来我的车声,岳父乃出门相迎。我们相揖而入,岳父走东阶,我从西阶,执雁执礼者在后……至于内室前,岳父立于门东,西向。我东向再拜,奠雁,出门……于是,岳父岳母南向坐于堂内,受女儿四拜。岳父命之曰:“往之女家,以顺为正,无忘肃恭。”岳母命之曰:“必恭必戒,毋违舅姑之命。”……新娘乃在女眷搀扶下,从西阶出门(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这是她第一次踏上本家的阶梯——同时也是最后一次了……)我扶住马车,把车门边的绳子递给她。她踩着矮几艰难地爬进车里——这时,我还不能碰她呢!!
我载着她,架动马车,车轮刚刚滚动三圈儿……我便要恋恋不舍的离开新人,换上轻车,以提前回家打点……此时,耐于汉装的宽大,我还不知道她的身材呢!!
我站在门外,远远企盼着她的到来……然后,我自东阶,她走西阶,踏入内室。我终于迫不及待地揭开她的盖头——真乃天府国色,不枉齐人遥盼——面若桃花,不知是羞是爱;眸似秋水,也须含泪含情……
她微吐兰香,轻道万福,为我于东南角执巾进水。我洗完,同样为她在西北角盥洗。然后,我坐于桌东,她坐桌西,南向进酒,进馔……然后,她斟满两卺——这两卺就是红丝线拴住的连个酒盅……我们各执其一,望着渐渐拉开的丝线,饮去半杯,再换过来,一滴不剩……于是我们离席到南边,相对而立,再拜……
礼节终于完成——我抚摸着她的脸蛋儿,解开她的发髻……把我们的头发缠在一起,绾在一起……我们携起手,轻轻走入卧房,脱去礼服……

第二日质明,告庙。家庙前,父亲立于东阶,我跟父亲;母亲立西阶,妻跟家母,家中其他亲属依序各自站好……北面,再拜。然后,妻至院当中,北面立。家父从东阶升至神位前,跪下,三上香,三祭酒,读祝辞,起身,立于庙西。妻四拜,回到西边的位子。父亲从西阶走下,回到东阶下的位子,大家一起再拜——礼毕。
第三天,见舅姑。妻立堂前,等我的父母就座,然后四拜。由西阶至家父面前,献上枣栗,然后,回到阶下四拜。再进至家母前,献上腶俢(一种干肉),退回,四拜。父母向妻献醴酒。
第四天,盥馈。妻的家人送来酒席。我的父母入座,妻四拜。然后执食物献于家父,再献于家母。父母吃完,彻去宴席,妻退回阶下,四拜。父母献醴酒。
……从此,昏定晨省,冬温夏清就成了她的生活……我知道,这很残酷,这种残酷,就在于她的平庸,她的琐碎……但是,琐事总是要有人做的——我所能作出的唯一补偿,也就是经常陪伴她,为她带来点生活的温馨……然而,我的生活同样将被许多琐事缠绕着,并且越来越多……为什么?月老用一根红线把我们绑在了一块,而我们也已经成了合卺的夫妻……但是——我们仍然不能斯守?!
……这将是我永生的遗憾……
从此,书院的我,不再合群——我已经厌倦了喧嚣的生活,在黑夜的窗前,独自垂泪……我知道,有人在等着我……
可笑的是,我的经历成为了远近传颂的浪子回头……我,也因为婚礼的古风,而被清高的东林党人引为知己……
同时,天轮又转到了子、卯、午、酉年——大比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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